傅有物在那一瞬间就绷不住了,窝在被窝里抽泣着,傅言之起身去把卧室的门关上,回来从被窝里扒出来一个泪流满面的弟弟。
傅有物长得随了陶雪,长得清秀白净,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鼻尖和眼睛哭得红彤彤的,被扒出来后还倔强地把被子往自己的脸上拽。
“其实我今天遇到汪雨了。”
傅有物抽泣的身子一顿,将自己的被子往下摁了一下,露出一双兔子眼:“你知道汪雨?”
“我今天中午在公司附近的日料店吃饭,他们正巧在隔壁,他们说了一些话被我听到了。”
“什,什么话?”
傅言之伸手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来tຊ给他擦眼泪,就像小时候那样将他的泪水都擦干净才不紧不慢地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你平时也听到了吧。”
“嗯。”
平时他们半夜打麻将的时候经常会说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他们以为傅有物睡着了听不见,可是傅有物听了个真切。
然后第二天一早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和他们打招呼,对他们明里暗里占便宜的行为视而不见。
裴即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让他觉得委屈,他觉得鼻腔酸涩,傅言之低头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把他新流出来的泪水擦干净。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傅有物哭过之后鼻子不通气,声音都有一些闷闷的,“我今晚可以在这里住吗?我不想回去了。”
“当然可以。”
傅言之说:“小五,哥哥说的话你会听吗?”
傅有物点点头。
“我现在并不反对你和裴即在一起,之前是我太小看你了,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但是我现在发现我们家小五已经长大了,他已经具备了爱一个人和承担后果的能力,我不应该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控制你,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
傅言之的语气很诚恳,他是真心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感到抱歉的,但是傅有物听着眼眶发酸,他眨眨眼睛,水珠又落下了。“我也对不起哥,我不应该那么冲动跟你吵架的。”
“但是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
傅言之的语气严肃起来:“我知道你很喜欢裴即,小五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对不对?”
“嗯。”
“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纵然喜欢裴即,但是你不可以因为他失去了你自己,你自己的感受是绝对不能让渡的,这你能懂吗?”
“可是我怕裴即为难。”傅有物委屈巴巴地说,“我不想看到他难过。”
“你觉得裴即爱你吗?”
傅有物很坚定地点点头,回答:“他很爱我。”
“所以裴即更不希望看到你难过。”傅言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他真的很爱你的话,看到你难过是一件更加难以忍受的事情,所以你大可不必为了他的那些所谓的好朋友忍气吞声。”
傅有物不说话了。
“你有尝试着跟他说这些吗?说说他的那些朋友的所作所为?”
“没有。”
“那就是了,裴即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好朋友实际上是什么货色。你想想,如果他知道这些朋友并不值得深交,那他就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感到为难了是吗?”
“嗯。”傅有物含着眼泪说,“可是在裴即心里,他的这些朋友比我还重要。”
他看上去难过极了:“他好不容易能够休息几天,但是他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陪他的好朋友们,他都没说来陪陪我。”
“啊。”
傅言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瓜:“这就是他的不对了,等我哪次遇到他帮你好好说说他。”
“好。”
“那你现在还难过吗?”
傅有物的语气还是很低,但是他还是回答:“好多了。”
话音刚落,他的鼻尖动了动:“什么味道啊,好香啊,是糖醋排骨吗?”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卧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周末得到允许后探出来半个脑袋:“那个,吃饭吗?”
周末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自己做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傅有物坐在餐桌前眼睛都快看直了,糖醋小排、锅包肉、芙蓉鸡片、清炒菜心、毛血旺,还有一盆冬瓜虾仁汤,米饭颗颗饱满,莹白地垒在碗里。
傅有物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坐在餐桌前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周末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假装没看见他红彤彤的眼睛,站起来给他盛了一碗汤:“呐,饭前先喝汤。”
傅有物此刻也顾不上之前和周末的过节了,夹起一筷子糖醋排骨吹了吹就往嘴里送去,排骨应该是在高压锅里处理了一下,所以现在是软烂脱骨的,糖醋汁也调的很是酸甜开胃,傅有物吃得眼睛都亮了。
“好好吃啊,周末你其实是个厨子吧。”
“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那个毛血旺你可以尝尝,我很少做川菜不知道好不好吃。”
“好吃!!!”傅有物吃开心了开始口不择言:“周末你还喜欢我吗?要不然我把裴即踹了咱俩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锅包肉,一抬眼傅言之凉凉地扫他一眼:“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周末僵在那里看着兄弟二人,尴尬地jio指头抠地。
这突然的公开处刑是怎么回事,好尴尬啊。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傅言之一眼,那人若有所感,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芙蓉鸡片:“不用理他,他说梦话呢。”
城中村的环境一直都很差,更何况前些日子还下了雨,现在路面上的积水还没排干净,一脚踩下去就会沾一裤腿泥泞,逼仄窄小的巷道里堆满了各种杂物,不知道什么东西藏在角落里已经发烂发臭了,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裴即今天下午和傅有物通话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想在拨回去的时候傅有物好像把他拉黑了,这一整天他都没有安心工作,心里一直有个事儿。
现在这个时间小五应该下班了吧。
裴即拎着自己顶着太阳排队一个小时买的糕点打开家门,结果迎接他的就是一个麻将桌,四个大汉围在麻将桌前打麻将,屋子里充满了刺鼻的烟酒味,烟雾弥漫乍一看房子里还雾蒙蒙的,因为开着空调放屋里并不透气,一进去闻着烟酒味,汗腥味和臭脚味夹杂在一起的味道,裴即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平日里他回家的时候味道也没这么大啊。
“诶呦,大裴回来了啊,晚上没去上班吗?”汪雨热络地招呼着裴即坐下,见裴即手上的点心袋子伸手就要去拿:“诶呦,还带吃的回来了。”
“你别动,给小五买的。”裴即绕着房子找了一圈,“他没回家吗?”
“切。”汪雨嘟囔了一声:“我哪知道。”
“问你们话呢,他今天没回家。”
“没有。”汪雨不耐烦道:“你也不看看人家富二代稀罕跟咱们在一起住着吗?他哥哥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把咱们的路给堵死了,大裴,你清醒一点吧,人家不是咱们能高攀得起的,人家打心底里看不起我们呢。”
裴即一手叉腰一手给傅有物打电话,听了这话低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花他的钱了?”
“那……”汪雨哽住,说:“那是他给我们的,我们来一趟,他总不能一点都不表示吧。”
“不是。”裴即听了这话就有些不能接受了:“他给你们,你们就花啊,他又不欠你们的!”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嘛啊,他家有钱他愿意给咱们花,大裴,你死要面子干什么啊?”
“什么要不要面子的,你们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就找他要钱花,要不要脸啊。还有,你们是不是说什么了?”
要不然按照傅有物那个性格绝对不是在意那些钱,他肯定是在背地里受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委屈。
“靠!我们还能说什么啊?不是大裴你真被那个小二椅子眯住眼睛了,一个撅屁股等着你玩的男人你那么护着干什么?”
裴即听了这话瞬间就炸了,一脚踹翻了他们的麻将桌:“你们他妈放什么狗屁!”
“操!你疯了!”
“是你们疯了吧,这几天他有哪点让你们不开心了你们这么说他,你那张嘴吃屎了吧那么臭!”
“我说错了吗?他是同性恋,就是恶心,家里有钱给他养出来的恶心毛病,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病?!”
“我也是同性恋,我也恶心!你怎么不来说我!啊!”
裴即一拳招呼上去,直接把汪雨打翻在地,其他几个人都惊住了,连忙上去拉架。
“我寻思他这几天怎么闷闷不乐的,原来是你们这几个在背后乱嚼舌根,一边指着他脊梁骨骂一边还要花他的钱,你们好高尚啊!你们不恶心?你们恶心死了!”
“裴即!你攀上高枝儿就看不上我们了是吧!”
“你放屁!我裴即怎么就认识了你们这些垃圾!”
两个大小伙子打起架来动静很大,没一会儿就把邻居招来了,裴即恨不得打死这个在背地里欺负他家小五的傻逼。
“大裴,傅有物给你打电话了。”
裴即愣了一下,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汪雨狠狠地摔在地上,赶紧拿起电话跑进卧室里。
“喂,小五。”裴即吸吸鼻子:“你怎么没回家啊?”
“我想在我哥哥家里住几天。”傅有物躺在床上揉揉肚子,周末做饭太好吃,有一些给他吃撑到了。
“你被欺负了怎么不跟我说啊。”裴即语气中充满了歉意,听上去都快哭了:“我都不知道你这几天过得不好tຊ。”
“我怕你为难。”
“怎么会,我永远都是向着你的。”
“嗯,我知道了。”
言罢,两个人突然安静了一阵子,谁都没说话,像是两只笨拙的蜗牛慢慢地把触角伸出来,相碰的一瞬间又马上缩回壳子里。
“我今天把他们赶出去了。”
裴即说:“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再说吧,我想在我哥这里住几天。”傅有物翻了个身,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那好啊……”
“小五,我今天的话是不是让你伤心了。”
明知道他因为他们两个的事和家里闹得那么僵,结果他却为了自己那些所谓的好兄弟们让傅有物回家住两天,裴即现在一像就觉得自己当时的无心之言好过分好过分。
但是傅有物该怎么说其实今天他很难过的事有很多。
比如连周云宁和周末都发现他最近休息不好,但是裴即没发现。
比如裴即偶尔一次忙里偷闲给他打电话结果是为了说自己的那些好朋友的事。
比如裴即会特意空出来几天陪朋友玩,但是他永远没有这个待遇。
比如裴即和他之间永远那么泾渭分明,好像让他为裴即付出哪怕一丁点儿,对裴即而言都是罪恶的。
比如发生什么事他永远不能成为裴即的第一选项。
让他伤心的事简直太多了,汪雨可能只是把这些藏在背后的问题全都暴露了出来,沉疴暴露在日光下才发现原来是那么的狰狞可畏。
哥哥今天问他,你觉得裴即是爱你吗?
傅有物其实很想说:他很爱我,可是我又觉得他可能没有那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