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翠蛾一阵结巴,“素仙姐,你……你怎么来了?”
张素仙提了提手上的篮子,“家里的柿子长得好,提几个来给你尝尝。”
“快进来快进来。”
不同于王婆子和杨瑞的待遇,郑翠蛾对张素仙分外热情,搬凳擦桌,端茶倒水,末了又指挥季青禾道,“你去妈柜子里把那罐蜂蜜拿来,给你婶子泡水喝。”
季青禾应了声往里走,她知道,妈这就是想支tຊ开她。
来的这人,原身认识,季苗苗那个植物人丈夫的亲妈。
这会估计也是为了彩礼来的。
季青禾转身出了堂屋,却也没走远,就猫在窗户底下偷听。
张素仙把篮子放到桌上,“自己家的,挺甜的,你们也尝尝。”
妈妈苦着一张脸把篮子推了回去,“素仙姐,你拿回去吧,我现在是真没这个脸要你的东西。”
“我知道你今个是为啥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王婆子肯定也跟你说了,大丫头走了,彩礼钱遭偷了,我……我……”
张素仙听得这话,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一张脸从上白到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人就要往地上栽去。
郑翠蛾向前一倒,膝盖“咚”的磕在地上,就着这个姿势扶住了张素仙。
“素仙姐,你可别吓我!”
张素仙只觉得悲从中来,家里的最后一点钱都用在了小儿子的彩礼上,就想着借这个机会赌一赌,希望人能醒过来。
结果现在人财两空,张素仙一口郁气堵在胸口,恨不得就这样去了,可一想到家中的孙子孙女,她便是想死也不能死。
郑翠蛾也没起,趴在张素仙的膝上哭道,“我给你赔罪了,素仙姐,我给你赔罪了!”
“你放心,这钱我当牛做马都要还给你,素仙姐,我对不起你啊。”
季正同低着头,不停地鞠躬,“是我们家对不住你,就是去卖血卖肉,这钱我也一定还上,我指天发誓,少了一分日后必不得好死,妹子啊,着实是对不住!”
张素仙一张脸灰败,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季青禾隔着窗户看到这一幕,心中酸楚。
张素仙要的根本就不是钱。
她当初是看中了季苗苗的八字,算命的说可以给男主冲喜,说不准能让人醒过来,她这才花了重金定下季苗苗。
现在人跑了,就是儿子醒来的希望没了。
给了希望又收回,这比杀了一个母亲还难受。
张素仙呆滞的转了转脑袋,季青禾家待客的这间屋子不大,一眼就扫完了。
屋里空空荡荡的,只靠墙放了一张烂了腿修修补补的八仙桌,连板凳都只有一条,还是自己打的。
季正同两口子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干净,但也是补丁叠补丁。
这个家,也没比她家好到哪里去。
八百块,要他们还,谈何容易啊。
张素仙咽了咽口水,似乎要把胸前的那口气咽下去一样。
许久后,她哑声道,“算了。”
郑翠蛾一楞。
张素仙颤巍巍的站起身,提着空篮子往外走,声音飘忽,“柿子真挺甜的。”
郑翠蛾眼眶一红,“素仙姐!”
张素仙没回头,扶着季家的墙一步一步的往外挪。
郑翠蛾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道,“不能算了!不能算了!你别走,素仙姐!”
郑翠蛾在大门口扯住张素仙,“我欠你的,我欠你的,算不了,你不能走啊……”
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郑翠蛾怕啊,张素仙这样,她真怕人一出门就去跳河了。
“你把娃儿接到我这来,以后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们一家。”
张素仙也哭,“怨不得你,怨不得你,是我景言没得这个命。”
两人哭做一团,都是苦命人,怪只怪命运弄人。
这时,里屋突然传来一道清丽稚嫩的女声,“我来嫁!”
郑翠蛾动作一顿,愣愣的抬起来看向从堂屋走出来的季青禾,“你说什么?”
“妈,素仙婶子,你们别争了,我嫁给周大哥不就行了吗?”
郑翠蛾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季青禾道,“妈,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还有爸,你也是。”
季正同憋了一下还是道,“不成!”
季青禾当做没有听见继续道,“素仙婶子,您当初看上我姐就是因为她的八字合适对不对?”
张素仙点了点头。
“那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我姐其实不是我们家亲生的,她是捡来的。”
张素仙楞了楞,她整日在家忙得脚不沾地,根本不知道这事。
她扭头看向了郑翠蛾,郑翠蛾点了点头。
季青禾又道,“我爹娘捡到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干脆就当做跟我一天生日了,算起来,其实能冲喜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此话一出。
现场三人神色各异。
张素仙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而季青禾爸妈脸色惨白。
郑翠蛾咬着牙道,“我不同意!”
季青禾猜到了。
其实季苗苗的婚事当初他们也不同意,不对,应该是说季苗苗当时完全没有经过父母。
她自己和王婆子合计好了,直到拿到了彩礼后才把事情说出来。
季正同气的不行,揪着她就要去周家把彩礼退了。
他们家又不是活不了了,怎得就要卖女儿了?
季苗苗死活不肯,说什么嫁其他人还不如嫁周景言,八百块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来钱,还说算命的说了她嫁过去最多一年周景言就能醒,又不是真守活寡。
爸妈不同意,她就绝食以死相逼,最后爸妈没办法只好点头。
而且也说好了,这彩礼,他们一分钱都不要,到时候都给季苗苗带走,有了钱,她在那边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但眼下,季青禾不可能用这么伤人的法子。
她咬了咬牙,顶着自己父母的死亡视线说道,“我……我喜欢周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