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述从梦中惊醒。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默默运作的暖气片闪着细小的光点，安静的可怕。
心脏无序地剧烈跳动着，裴述单手撑起身体，倚靠在床头，喘着气平息。
额角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垂在额前的刘海被汗洇湿，黏在额头上，十分难受。
裴述抬手，五指插入发丝将其向后撩起，显露出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住进慕清家已经快一个月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开始频繁的梦见一些事情。
起先只是零星的一些片段，模糊不清，后来片段开始越发清晰，逐渐串联在一起。
今晚就更加真切了，从前的事情像是开了闸的水阀，不管不顾，一股脑儿的全部朝他涌来，令人窒息。
他又看见了那个人。
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嘴角却又往两边吊着，朝他扯出一个笑，嘴里还不断喃喃自语着。
太阳穴剧烈突突地跳着，头很痛，胃里也开始绞着，口腔不断分泌着口水。
好想吐。
裴述勉强起身，他打开门，客厅并没有开暖气，骤然降低的温差让他的皮肤泛起一片疙瘩。
裴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灌下，企图压下反胃的感觉。
冰凉的水顺着食道往下，激起一片寒意，反胃的感觉却越加强烈，连带着四肢都开始发软。
玻璃杯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碎片散落一地，脚踝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身体越发不适，他摸着黑，踉踉跄跄地往卫生间走。
嘴唇被他紧抿得发白，他关上卫生间的门，避免声响吵到慕清。
随后便跪倒在地上，抱着马桶吐了起来，眼前忽明忽暗的，身体止不住地发着抖。
“裴述。”门外传来慕清有些着急的声音。
慕清是被裴述吵醒的。
她见里头没有回应，又敲了几下门。
随后是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好在他刚刚听见声音就立马锁了门。
裴述打开水龙头，流水声不断，门外的人停止了动作。
镜子里是他惨白的脸色。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听见慕清的声音，情绪就开始疯狂滋长。
裴述捧了一把水洗脸，冰凉的触感勉强压抑住他躁动的情绪。
他漱了个口，又抽出纸将水渍擦干净，稳了稳心绪，打开门，慕清果然还在门口等他。
裴述下意识的低下头，试图藏起异样的神色。
“你没事吧？”
慕清注意到他被水弄湿的头发，目光在他不知何时扯开的衣领处顿了下。
她抬起手帮他把睡衣扣子扣好。
“没事。”裴述朝她摇了摇头，他的喉咙像是被扼制住了一样，发出的声音沙哑。
视线往下，慕清又注意到他的裤脚处有一小片血红色的印记，脚背也有几道细微的红痕。
“这怎么了？”
她伸手想将裴述的裤子拉高，被他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这是裴述第一次避开她的手。
慕清眉心微蹙，越发觉得他不对劲。
“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冷了下去。
裴述看着她这个样子，几乎要脱口而出些什么，但到底还是嘴巴一闭，将话语囫囵地吞回肚子里。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对峙着。
良久，裴述才开口：“我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
尽管极力克制着，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抖。
好在慕清只以为他是害怕她生气，刚刚不敢说实话。
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划伤了怎么不说，杯子碎了就碎了，人最重要。”
裴述呆滞地点点头，被她牵着往客厅走。
刚刚没有感觉，现在才发现到脚踝隐隐作痛。
慕清让他在沙发上坐好，又抬起他的脚放到自己大腿上，小心的帮他把裤脚挽起来。
血从伤口处溢出，不断的往下淌。
疼痛感很快被她指尖温热带来的酥粟所取代。
裴述下意识的想收回腿，又被她按住，轻声斥责：“别乱动。”
之前没有这种意识，再亲密也不会觉得尴尬，现在陡然的亲近让他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好在慕清也没有察觉他的不自然，她神色认真地看着他的伤口。
手中拿着一根一次性碘酒棉签，纤长的眼睫垂着，帮他消毒的动作轻柔又小心。
其实不过是被划了几道小口子。
视线不受控制的从眼睫下移到她因认真而轻抿的嘴唇上。
“会不会痛？”
慕清温声问他，扯回了他逐渐偏移的思绪。
她拿着棉签，从里向外轻轻打着圈，而后怕他感觉疼一样，轻轻朝伤口吹了口气。
“不，不会。”裴述的声音抖了抖。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这个感觉让他莫名觉得有些新奇。
“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慕清将用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回过身看他：“是不是不开心？”
裴述今晚的反应很不对劲，她隐约觉得，绝不止打碎玻璃杯这么简单。
好不容易平稳下去的情绪，又因为慕清这样简单的一个询问而掀起波澜。
裴述睁着眼睛，直到逐渐感到酸意，眼眶里蓄着泪水，他才抬眼对上慕清的视线：“嗯，做了一个噩梦。”
“没事了，梦都是假的。”慕清抬手将他掉落的眼泪擦去。
裴述的脸顺势贴在慕清的手上蹭了蹭，眼泪从眼尾落下：“我害怕，姐姐。”
“没事了，我陪着你呢。”慕清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搂进怀里，安抚性地捏着他的后颈，帮他放松。
慕清将他哄去房间睡觉，拉过被子帮他盖好。
“你睡吧，我就在旁边陪你。”
床头灯发出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
裴述望着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会一直陪着我吗？”
慕清微微一愣，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会的。”
裴述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其实他明白如果慕清现在知道他恢复了记忆，她就不会再陪在他身边了，裴述还是为这个回答感到开心。
身体的疲惫让他昏昏欲睡，大脑却不断转动思考着。
他到底还能用什么合适的理由，才能让慕清一直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