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喜微微颔首,回道:“奴婢多年未写,可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多少撇,多少捺。”
言毕,谢如晦依旧握着她葱白的手,写出一个行云流水,落笔生花般的“喜”字。
他的声音极低,好像泡在酒坛里许久一般,发出一丝带着酒气儿的鼻音,“云喜,你在喜的旁边,试着临摹一个‘喜’字。”
云喜起初没什么反应,主子吩咐,她做便是。
直到她写完,才惊觉发现,两个喜字并排在一起,成了一个好事成双囍的“囍”字。
谢如晦侧眸,觑她一眼,平淡道:“婚嫁囍字,好如意,你爹娘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否希望你日后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云喜定神去看这个囍字,她这辈子还能找到自己想要相守一生,白头到老的人吗?
甭说觅一位郎君了,她能离开这座深宅大院,立马燃鞭炮,拜佛烧高香!
云喜想了想,道:“奴婢的阿爹阿娘,希望奴婢一生欢喜,平安喜乐。”
谢如晦酒意渐浓,头晕目眩,而云喜的声音又像纯净的溪水,撞入他的耳朵,流淌在燥热的心田间,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视线开始迷离,往后一退,目光锁定在云喜那玲珑有致的身躯上。
许是他的动静过大,云喜把毛笔放在笔架上,转身去看。
恰好与他的视线相碰。
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珠子骤然放大,慌忙地躲开那道灼热的视线,他这副样子,不可避免的,
让她想起,他浑身狠戾地将她强占的那晚……
云喜怵惕的紧张起来,眼尾微红,强笑道:“世子爷,奴婢方才是说笑的,奴婢的爹娘也如你所说的那样。”
谢如晦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愈发地猩红,像野兽看中猎物一样,目不斜视,只待最后张开獠牙的那一刻。
云喜被他这般盯着,内心像塞了棉花一样堵得又慌又闷,她极力地让自己平复心境,缓缓张口道:“奴婢...奴婢扶世子爷回房就寝。”
谢如晦嗜上情与欲的眸子深邃黝黑,他看着她,高大俊挺的身躯朝她走来,把她逼至桌沿,退无可退。
云喜的双手堪堪撑在桌沿上,身如柳枝一般往后仰,尽量与他保持相对的距离。
可谢如晦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
云喜的眼泪唰地流下来,她呜呜咽咽地道:“世子爷,你喝醉了,奴婢扶你回去就寝,好吗?”
谢如晦的下腹传来一阵燥热,烦人得很。
他把云喜压在桌面上,与她额头相抵,呼吸粗喘着。
云喜从他的眼眸中窥出不少的危险情愫,心猛地绷紧,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白腻的脸颊都被急红了。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皇室宗亲,高门贵族的掌权者,若是喜欢哪个丫鬟婢女,多半不管不顾地宠幸一晚,好运气的被纳为通房丫鬟,侍妾,不好运的继续当下等丫鬟,直至年龄到了被放出府邸。
而她万分不愿再经历一次,遂用力相抵,噤若寒蝉,“世子爷,奴婢是云喜,若您想找人伺候,奴婢这就去告知燕王妃,为您安排。”
谢如晦看着云喜那一开一合的红艳嘴唇,只觉她说话时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在他耳畔嗡嗡嗡,一刻也不停息,他站直身躯,长臂一伸,把瑟瑟发抖,如惊弓之鸟的云喜揽腰捞起来。
霎时,案台上的笔墨纸砚,瓷器、山石玩物等被谢如晦拂开,悉数砸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奴婢这就给您找去!”
云喜气息不稳,雪白的贝齿紧紧地闭合着,打着寒战,欲要挣脱被谢如晦包围的桎梏。
却不料谢如晦拉着她,不让她走。
谢如晦扳过她的身子,抬手用指腹拭去她眼尾处落下来的泪珠,“你真真是个女娇娃,怎这么爱哭?”
云喜僵直着身躯,那蕴含着泪花的眼眸透着万般恐惧。
谢如晦虽醉了不少,但也感觉到云喜的紧张的发抖的身躯,他勾了勾唇,有些失望地笑道:“你似乎真的一直很害怕我,换作是别人恨不得千方百计爬上我的床,而你...不一样。”
云喜脸色微微一变,她没想到谢如晦说话如此直白。
外面骤然劈下一道闪光,倏地,雷声滚滚,紧接着传来一阵又一阵飒飒的声音,是急雨落在屋檐上,双交四椀菱花棂格窗棂上发出的声响,亦是敲击着两人此时不同心境发出的声响。
伴随雨声、雷声,继而传来一道熟悉又突兀的声音,是飞睇的叫声!
云喜转头望向窗外,发现飞睇蹲着身子,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飞睇!”云喜心里一跳,急喊一声。
谢如晦瞬间清醒不少,异常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你怎知它叫飞睇?”
云喜蹙了蹙眉,眼神飘忽不定,“奴婢...奴婢见过它。”
“你出去过。”谢如晦沉声道。
云喜的心如战鼓擂鸣一般怦怦作响,唇角有片刻凝固,“奴婢是出去过。”
谢如晦:“见过何人?”
云喜抬眸,“一个自称箫航的人。”
谢如晦表面平静,实则眼眸暗流涌动,他抬手扣住她的下颌,启唇道:“云喜,你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他不管自称自己是箫航的何许人也,他只管他的婢女,胆敢瞒着他出去过。
云喜羽睫微微颤抖,赶紧道:“奴婢有听,但世子爷只让奴婢不要去盈轩阁,没让奴婢不能出去。”
谢如晦俊美的面庞,布满阴戾,不悦地皱眉道:“你真行,伶牙俐齿的本事悉数用到我身上,是我这些天太骄纵你了。”
云喜内心叫苦,被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子冤枉,喊冤也喊不成了。
她敛了敛眸色,准备屈膝跪下,望世子爷开恩。
谢如晦却道:“算了,你扶我进去休息,我头疼得厉害。”
云喜闻言,挽住他的手臂,扶着他进入与偏殿只一墙之隔的寝室。
寝室内有一股清香萦绕,不似檀木一样清淡,也不似花香一样浓郁,介于两者之间的香气,使人感到镇静、舒畅。
加之寝室的地龙,腾起暖融融的温气,熏得云喜粉腮比桃李更红,更艳。
谢如晦微微颦眉,一沾床边,长臂一伸,顺势也把云喜一起同他倒在金丝楠木雕刻做的床榻上。
“咳...咳咳咳......!”
云喜被他压着,双环发髻当即凌乱了些许。
她拨开眼前的发丝,急得她轻咳了几声,眉头蹙起,瘪瘪嘴道:“世子爷,你压着奴婢了。”
谢如晦闭上双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但手臂依旧箍住云喜,令她动弹不得。
她力气小,怎么推开他的手臂都不成,又锤又撬的,只差张开檀口,用贝齿一口咬下去!
“你再动一动试试。”谢如晦的声音许是沾了情欲,颇具磁性满满地开口,“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最好别乱动。”
云喜登时浑身坚硬如磐石,少顷侧目,峨眉竖起,狠狠睇了他一眼,对他暗暗淬了一口。
谢如晦在她眼里,外里一副相貌堂堂、面若宋玉的脸,内里却是一头随时随地对她凶猛的野兽!
别人当值,哪像她这般,被主子点来点去,稍不留神,小命不保。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自己的闷气,更是在生他的气!
转而又想,自己不过是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所谓的吉祥物,等他玩厌倦了,就会狠狠地撇到角落,堆积灰尘。
她的双眸盯着床顶帷幔,眼眶里尽是水汽泠泠,终究盛不住缓缓地溢了出来,往两旁悄然滑落,没入碧蓝色软枕之中,漫湿一片暗蓝。
不知不觉困意来袭,最终抵挡不住,眼皮缓缓地闭上,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躺在她身侧的谢如晦睡意不深。
他心里头十分清楚,自己活了二十多年,距半个月前被人下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温香软玉在怀之外,这回又体验了一把,不同于上次的是,云喜同样是馨香tຊ娇软,给他的感觉,像那个人又不像那个人。
他越来越捉摸不透……
现在的举动,只因她今晚见到了不该见的人,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事,霎时间心里的郁闷霍然放大,无处释放,而偏偏她又不是一个会哄着他的人,她实话实说的样子,恨不得一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闭目良久,听到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谢如晦这才睁开淡漠的双眸。
他看见她蜷长的眼睫凝了些许泪珠,不难猜测定是哭得清泪满面,视线往后移动,落在一侧发鬓的发丝上,湿溻溻地紧贴着脸颊。
打量着娇弱又带着几分清冷傲骨的云喜,心中默默叹一口气。
偏生得貌美,总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而他也算其中一个。
对她来说,若是祸,是劫……
那他便要反其道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