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守义很少被人摸过头。小时候妈妈还喜欢摸他的头,等到他渐渐长大,抽条,长成一米八后,就再也没有人摸他的头了。
眼前的女孩,个子娇小,却执着地踮着脚尖,伸长手臂,吃力地摸他的头。他刻意俯下,顺从地让她摸。她的手心软乎乎的,让他想到了糯糯的汤圆。
柳守义视线微微往下,目光划过女孩卷翘如蝶翼的睫毛,仿若琉璃美玉般的肌肤。女孩直率地与他对视,柔美的杏眼溢着盈盈眼波,他的呼吸骤然一顿。
凌静怡摸了好几下,把他头发揉得乱而蓬松,这才心满意足放下手。
“我...我...我先去忙了,你坐一下。”柳守义心里发紧,有些结巴。他有点羞赧,气自己一紧张就说话不流利。
他拿着牛棚里唯一一张小凳子,让凌静怡坐下,便拿着水蜜桃去清洗了。
凌静怡看着他同手同脚走路,不由得噗嗤一笑。没想到少年的柳守义,远比36岁的他害羞腼腆。可能上辈子,苦难洗涤了他的天真,他的无措。
水蜜桃很香浓,与竹香很好地混在一起,散发着清新的甜香。柳守义将蜜桃分成一大一小的两份,大份的储存起来。小份的有三个,他细心地将这三个水蜜桃洗净、切块,便拿着两个干净的碗盛着。
一个碗给了女孩,另一个碗用来喂外公。他把外公唤醒。
桃肉香软,老人家难得露出久违的微笑,他声音哽咽着,“谢谢你啊小姑娘,你真是好心人。”
凌静怡泛着甜美的笑容,摆摆手说:“没事,不用跟我客气,您喜欢就好~”
柳守义的外公,名叫周振国。这个名字代表着家人对他的期许。然而自从云端跌落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吃到桃肉了。一向过于刚硬的他,在牛棚的磨炼里,不由得体会到过刚易折的道理。
水蜜桃比周振国记忆里的桃子,还要香甜,还要爽口,他苦涩的内心,也难得泛起甜意。周振国吃完了碗里的桃肉,强撑着说了几句话,便沉沉入睡了,睡得很香。这很少见,受病痛折磨的人,往往因为痛苦,而难以入睡,辗转反侧。
“你也吃一下吧”,凌静怡吃了好几块,心满意足,便靠近柳守义,投喂他。
柳守义晒黑的脸上,绯红一片,却很乖地张开嘴,吃下去,像听话的小宝宝,喂什么吃什么。
“你好可爱呀!”凌静怡忍不住出声。
面对心仪女孩的夸赞,柳守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无措地整理了下头发。
......
凌静怡已经走了,说是还要赶着回清平村上课。
柳守义看着女孩赶牛车的背影,清晰感受到内心莫名生发的汹涌躁动。那是一种渴望强烈将她占有,留在他身旁的占有欲。
他像破碎的碗,从身体到内心,都是裂缝。而凌静怡像降入碗里的阳光精灵,温暖他片刻后,又翩然离去。他多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然而,在飘零的大势面前,人的命运总是不受自己控制与选择。
随后,柳守义又开始忙今天一天的农活。牛棚改造,从来不是清闲的。他很忙,很多活要干。他的手早就在农活的淬炼下,长起了厚厚的老茧,变得粗糙,干完了活,还要接受无休止的检讨。
晚上,他加班加点地看书,希冀着恢复高考的那一天。会不会恢复高考,什么时候恢复高考,没有人知道。在逆境面前,他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到了漆黑的晚上,外公周振国终于醒了,挣扎着起来,“小守啊,我感觉精神好了不少,扶我起来。”
他搀扶着干瘦如柴的外公,一点一点,把他扶起。周振国试着走几步路,沮丧无比,闷闷不乐,像个小孩,“小守,外公是不是老了,走路还是很吃力。也不懂我还能不能看到小守成亲的那一天。”
柳守义扶着外公,笨拙地安慰,“外公肯定可以。”
周振国感觉自己身体走路起来还是很累,但是精神很兴奋。他问起早上:“小守啊,早上送桃子的女孩是谁?”回味了一下早上的香甜软嫩的桃肉,周振国还咂了咂嘴。
“清平村的。”
屋内只点着短短的蜡烛,光线昏暗。柳守义小心搀扶着外公,仔细着脚底,怕有什么障碍物。周振国看着破败不堪的房屋,斑驳脱落的墙皮,胸口发沉,似有千斤石压着,“小守,对不起,是外公拖累你了。”
“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柳守义不忍外公自责,他转起了话头,“倒是您,要好好照顾身体才是!该吃的饭也要吃,活下去总能见到希望。”
“是啊,活着,活着。”周振国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回道。有时候,人生的坎,除了硬熬,别无他法。熬着熬着,也许哪天,轻舟已过万重山。
......
时间又过了几日。这几日凌静怡闲时就会过来。其实在农村,未婚女孩不应总是往一个男生家跑。容易被传闲话。但柳守义四面楚歌的处境,让他很难离开清离村。
好在,牛棚地处偏远,白日时几乎无人经过。因此凌静怡来这里好几日了,暂时还没被传闲话。她也不是没有顾虑,只是为了心爱的人,顾虑就转化为了澎湃的勇气。
这几日,他和外公的伙食,基本都是桃子。香甜丰沛的桃汁,嫩滑爽口的桃肉,与之前的野蘑菇,野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还拿了一些桃子,去皮,切成块,送给村医。柳守义没有送体态完整的桃,太完美,完美得不像村里产的,容易引起村医的疑虑。但无论如何,这几年,一直多亏善良的村医大婶救治,他外公才能熬下去。
在水蜜桃的滋养下,周振国一日比一日气色好。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但是精神劲变好了。被晒得黝黑的皮肤,也渐渐变白。
而原本面色青白,嘴唇发乌的柳守义,面色也开始变得红润,嘴唇也恢复了血色。柳守义隐隐约约觉得,这些水蜜桃有特殊功效。凌静怡一个农家女孩,哪里弄来这么多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呢?
但他没有向旁人多言。他深思的是,如何更好地保护她,不要过早显露这份特殊,免得引来觊觎时,他无法很好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