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不曾点灯,整个屋子里只有月色撒下来的微光。
庄晚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似乎被黑暗包裹了去,那感觉静谧却又空洞,让庄晚一时恍惚起来。
忽然,祠堂的门被一把推开。
“晚晚……”
傅北阙拔了剑劈开门锁,一脚迈进祠堂。
见着那跪在蒲团上的女子,只快步上前,像抱个孩子一样将庄晚提溜到自己怀中。
刚一入怀,傅北阙便感觉女子轻了许多。
借着月光低头瞧着那明显小了一圈的脸庞,傅北阙的心只觉得一点点刺痛起来:“我来晚了……”
“将军……”
庄晚抬起眼睑,瞧着那张被月色的银辉映得越加清冷出尘的俊颜,只感到是神祇降落,终肯垂怜众生。
一双素手忍不住紧紧抓住眼前人的前襟,生怕眨眼间这神祇便消失了去。
傅北阙听着女子略带低哑的嗓音,紧了紧怀抱。
一手轻轻地抬高了些怀中女子的下巴,便瞧见女子泪眼盈盈,竟是一滴滴落下泪来。
那泪珠被月辉映照得晶莹剔透,一点点从女子白皙的脸庞滚落,渐又落进傅北阙的心里,变得愈发滚烫起来。
傅北阙眸子一滞,继而如深湖一般沉湎下来,荡起一圈圈柔漪,接着轻缓地低了头去,一点点儿将女子面上的泪珠啄吻殆尽。
庄晚怔愣地待在男子怀中,任由男子清冷又灼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侵袭进心神,再不留一丝空隙。
昏暗的月色下,二人身影缠绕,如梦如幻,惹人遐思。
随后赶到的顾白只是远远望了一眼,便赶紧低了头,拉住身后的阿烟往一旁避去。
西院。
傅北阙轻缓地将怀中的庄晚放置在床榻上,拿了药膏给庄晚的手心涂抹着。
那手心青紫一片,渐要渗出血来,涂抹时,昏睡过去的庄晚忍不住蹙起眉头,傅北阙见状,手中愈加轻柔起来。
“那几个嬷嬷下手重,不像是要教主子规矩,倒像是一味折腾人,在主子身上留了这许多淤青。”
一旁的初雪心下忐忑,却仍将庄晚近来的遭遇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一番。
“是属下无能,没能照顾好主子,请您责罚。”
映秋不是没想过办法,只是将军联系不上,傅老夫人又是将军祖母,映秋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记不住自己的主子是谁,便没必要再留在晚晚身边了。”傅北阙手上一顿,冷冷出声。
映秋二人脸上一白,跪下身去。
顾白瞧了眼,垂着头求情:“将军,二少……庄姑娘近来已是习惯了二人伺候的,若是醒来怕是会问起。”
傅北阙瞧了瞧庄晚的小脸,心知顾白此话没错,庄晚对身边人总是心软的,于是淡漠道:“下不为例,自去领罚。”
映秋二人感激的望了一眼顾白,下去领罚了。
阿烟端了水进到屋里,只见将军守在榻边,初雪二人却不见了身影,心中奇怪,只是瞧着傅北阙的神色,却也不敢出声多问。
阿烟绞了帕子,便想上前为庄晚擦一擦脸。
“给我吧。”傅北阙伸出手来。
阿烟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帕子递了过去。
傅北阙拿着帕子一点点儿从额头擦了下去,眼见帕子正从下巴擦过,将要滑向脖颈,阿烟猛的出声:“将军,还是我来吧。”
被阿烟夺了帕子,傅北阙才反应过来刚刚做了什么,耳尖红了红,略显尴尬的站起身:
“你仔细照料着,记得给她身上的淤青擦上药。”
阿烟点点头,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傅北阙。
傅北阙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提步出了房门。
“你说什么?”傅老夫人怒视着负手站在一旁的傅北阙。
“难道老身让她学学规矩还不成了,你瞧瞧整个京城有几个世家女不是自小学起的。”
“她一个庄子里长大的外室女,现在成了衍安的正妻,难道不该学一学相夫教子之道吗?”
“学规矩却要让人浑身是伤,难道这就是祖母新立的规矩?”傅北阙反问。
傅老夫人眼神闪躲,心怪几个嬷嬷教导规矩不够隐晦,只嘴上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几个嬷嬷做得过了些,我随后提点提点便是了。”
“不必了,这规矩也不必再学,我将军府没有要妻子为奴为婢的规矩。”傅北阙冷冷出声。
“你这不孝子孙,竟是如此想我的,我看你是被庄晚那贱坯子灌了迷魂汤了……”
“祖母慎言!”听着那不堪之语,傅北阙冷冷的望了傅老夫人一眼。
傅北阙做了将军多年,眼神威势凛凛,傅老夫人心中一怵,到底是收起了早年骂遍村中无敌手的架势,只强撑着说:
“好啊,你祖父去得早,如今到底是没人能管得了你了。我这老婆子一心为了将军府,到头来却要被自个儿孙子教训。”
“我当初就该随了你祖父而去才是,便也不用操这门子的心了。”
傅老夫人说着一手扔了拐杖,便要往地上倒去。
一旁的何氏赶紧上前抱住傅老夫人的半边身子,蹙眉看向傅北阙:
“衍昭,你祖母也是出于好心。”
“祖母既是身体不适,便好好休息吧。”
傅北阙深知自己祖母的品性,并不为之所动,话落便扬长而去。
傅老夫人见着,这下倒是真气晕了过去,房中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将军,那几个嬷嬷已经发卖了出去。”孙管事上前俯首说道。
傅北阙只轻嗯了声,淡淡瞥了一眼孙管事便提步离去。
孙管事被那一眼瞧得心中一凛,心道日后便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了这二少夫人啊。
傅北阙与傅老夫人这番吵嚷一事在府中已不是秘密,只是被孙管事一阵威胁警告,下人们到底不敢再碎言碎语。
听得此番事时,林箐正在自己书房练着字,顿时手中一颤,那字便毁了去。
林箐便将那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一旁。
林箐默了默,掩去眸中神色,复又取了张纸,自己研了磨,重新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