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个警署如同笼罩了一层黑纱,日本人的车辆进进出出,迟迟没有结果。
直到晚上10点。
一辆黑黄相间的轿车开了进去,透过围墙的铁栏杆,季云漫看见从车里下来了两个日本人,有一个季云漫见过,是上次来小洋楼想要抓他的男人,秋田宽。
他的身边似乎还站着一个军衔比他高的日本军官,留着一个八字胡,看上去很生气。
这时,见邓良方匆匆跑到警署门口来,狗腿的样子和二人又点头又哈腰,交谈了几句便走了进去。
季云漫透过铁门努力地朝里面看,试图听到一些什么动静,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季云漫的心全部都揪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她不知道的...如果日本人真的查出来什么,她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段亭泛了?那整个段家会不会受到牵连?
这一切让季云漫想起来都细思极恐。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季云漫站在tຊ警署门口双脚早已经麻木,支撑不住她的身体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把脚上的鞋子也脱了下来,放在了身边。
她很累,也很饿...
这段时间里,警署里时不时发出一些细微的动静,可之后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他是否安全?
有没有受伤?
这种等待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池子,一点一点的放水,什么时候放完还是一个未知数。
整整一夜,只要警署里传来一点动静,季云漫都会起身朝里面看,确定没事后,又蹲了下去。
凌晨,她终于支撑不住,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膝里闭上眼睛,小息了一会儿。
天色渐亮。
一个警察的声音把季云漫吵醒:“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话毕,警署的铁门被打开,那些工人蜂拥而出,总觉得跑稍微慢一点就不能回家了。
季云漫想站,却发现双腿麻木到已经站不起来,只能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的站起来,扭头朝里面看过去。
过了一会儿后,段亭泛和单行的身影从警署大楼走出来。
邓良方跟在他身后:“实在是不好意思,段三爷,今天让您受委屈了,明日请您赏个脸,我请您和您的太太吃个饭。”
段亭泛边走边扣上了西装的扣子,故作轻松的说:“没关系,能帮上邓局长的忙,也算不上委屈。”
“三爷您言重了,我们能顺利的抓到那个共党,也还是拖了三爷您的福,您看,要不要我派个车送您回去?”
“不用了。”
“那您慢走...”邓良方止步。
段亭泛走出警署大门,看到季云漫后,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在这?”
单行赶紧上前扶住季云漫:“三少奶奶昨天晚上就来了。”
季云漫借单行的力站起来,却两条腿早就已经浮肿,根本站不住脚,更别提走路了。
段亭泛解开扣子将外套脱下递给单行,然后走向季云漫一只手伸向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枕着她的头,一把就将她横抱了起来。
季云漫心里一紧,屏住了呼吸。
她抬眼看向段亭泛,这个距离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下巴上的碎胡渣,他的眼圈很黑,应该是一夜未睡。
看上去,竟有一丝让人心疼的感觉。
她或许是忘了,他可是上海商会会长的小儿子,此刻,他只是段亭泛。
单行见状迅速地提起季云漫的鞋,跑了两步将车门拉开,段亭泛把季云漫轻轻放在座位上,自己也坐了进去。
季云漫能感觉到段亭泛的情绪不佳,所以一路上,她都没有打扰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
回到家后,段亭泛一个人钻进了浴室。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状态一直都很平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上去惆怅。
所以,季云漫不敢睡...她坐在沙发上,看向浴室的门。
浴室内。
段亭泛打开浴缸的水,直接躺了进去。
浴缸的水渐渐上涨,直到淹没了他的整个身体...
他靠在浴缸里,任由水将自己的衣裳浸湿,他的双眸空洞无神,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
浴缸的水也溢了出来,哗啦啦地流在地砖上,季云漫在门外心急如焚,看段亭泛的状态,今天这件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经过几番纠结,季云漫决定去敲门。
“咚咚~咚咚咚~”
“段亭泛,你还好吗?”
季云漫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到他的回应,可惜的是,耳朵里传来的依旧是哗啦啦的流水声,几秒后,他没有回应。
“段亭泛...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安慰你,可你别像现在这样,我害怕...”
季云漫说出了自己内心真是的想法,在今天之前,她的安全感来自于处事不惊的段亭泛,可现在段亭泛的状态让她实在害怕。
“咔嚓~”浴室门从里面拉开。
浑身湿透了的段亭泛矗立在季云漫眼前,衬衫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水顺着裤腿流在地上。
他看上去很疲惫,他空洞的眼神中,季云漫捕捉到了一丝愧疚与无奈。
“你!怎么了?”季云漫问。
段亭泛强忍着内心的复杂的情绪,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很平静,淡淡说了一句:“没事。”
季云漫抬眼看着他许久...下一刻,她主动上前了一小步后,踮起脚尖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段亭泛的身体一紧,那些复杂的情绪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散,逃窜得无影无踪。
“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季云漫轻声安抚着他。
“我衣服是湿的...”段亭泛试图推开她。
可没想到季云漫却说了一句“我知道”,不仅如此,环抱住他的手臂又用力了一些,这样一来,两个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了。
段亭泛的呼吸降慢了些,可他心跳的速度却在不经意间加快了起来,他此刻瞬间明白,自己的状态是可以影响到她的。
他抬起手臂,修长的指尖滑过她的秀发,下颚轻轻地放她窄小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拥抱似乎是治愈,甚至比身后浴缸里的冷水更有效果。
两个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地交融在一起,段亭泛也慢慢地平缓了下来,而今晚这件事季云漫只字没问。
她知道,问了段亭泛也不会说,与其去问他,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感受他的情绪和心跳。
次日,段亭泛一如既往的去了码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状态看起来特别的好。
季云漫甚至觉得昨天晚上那个埋在自己肩头沉默很久的男人不是段亭泛。
“咚咚~”
“你家的报纸——”
邮局小哥将今日申报从门缝里塞进来。
“来了!”单行放下手里的抹布,去将地上的报纸捡起,放在了报纸架子上。
季云漫吃完早餐后,泰然自若的朝报架走过去,拿起了今天的报纸,昨天的事闹得那么大,报纸上一定会有相关的新闻。
摊开报纸封面,季云漫有些失望,关于昨天的事情,报纸上竟然一点报道都没有。
这不符合常理。
“叮————叮————”
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季云漫拿起电话手柄:“喂~您好。”
“是段太太吗?”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邓良方啊,段太太。”
“邓局长,您有什么事吗?”季云漫对这个邓良方一直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厌恶。
“昨天不是让三爷受委屈了嘛,所以今日在家中备了一杯薄酒,秋田长官也会来,请您和三爷一定赏个脸,给邓某一个面子。”
季云漫假意笑了笑:“邓局长,不好意思,亭泛他不在家,去码头了,我们家他做主。”
“那我给码头打个电话,回见,段太太。”
邓良方挂断了电话,季云漫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邓良方那么执着,难道,今天晚上不止是吃饭那么简单?
季云漫坐在沙发上,盯着家里的电话,过了几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接通。
“喂。”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段亭泛的声音:“今天晚上去邓良方家吃饭,你准备一下我下午过来接你。”
“他刚刚来过电话了,我觉得不是单纯的吃饭。”季云漫开始紧张起来,她很害怕这是一个鸿门宴,并且,那批军火,一定和段亭泛有关系。
“你想多了,只是一个简单的赴宴而已,我先去忙了。”
“好。”
段亭泛简单的三言两语,让季云漫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她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既然早就决定要帮段亭泛,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就会拖他的后腿,所以,她一定要去。
下午19点半,邓良方的公寓。
所有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了,段亭泛因为回家去接季云漫,两个人是最后一个到的。
邓良方住的公寓不大,是一个平层,但是装修非常奢靡,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家中的摆设井然有序,他应该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
“抱歉,各位,我们来晚了!”段亭泛很绅士地微微鞠了个躬。
季云漫跟在段亭泛身后站定,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有秋田宽、邓良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还有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子。
邓良方热情地走了过来:“没有晚没有晚,你们到得刚刚好,快请坐。”
邓良方拉了一张椅子,示意段亭泛坐下,段亭泛而是拉了另一张椅子,示意季云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