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溶月一到冬天就犯懒,她懒洋洋的窝在软榻上,手臂撑在长方形玉枕上,用手撑着头,侧着身体,心不在焉看着火炉里燃烧的炭火。
秋词坐在下方,为宋溶月按捏着腿:“今日容嫔母亲进宫,公主是不是想皇后娘娘了?”
宋溶月苦涩一笑,眼底悲伤渐起,语气很是落寞:“这都六年了,我已经有六年没见过父皇母后了,还有皇兄和萱儿,萱儿今年也十六岁了,也不知道许给了哪家的公子”
秋词笑着宽慰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感情那样好,三公主又是陛下最小的孩子,陛下一定会为她指一门好亲事的”
“父皇有六子三女,他最疼的就是我们兄妹三人”
宋溶月的声音淡淡的,眸子里虽一片平静,但却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里面的悲痛:“我出嫁之时,父皇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他说终有一日会派大军迎我回大宋”
秋词抬头看向宋溶月,眸光中带着几分期盼,她也想回去,但可能吗?不过只要能跟着公主在那里都一样。
公主待她的好,值得她用生命来报答。
“但你也看见了”宋溶月的语气略显疲惫,每个字都仿佛背负了沉甸甸的负担,“这些年大晋皇帝也勤勉朝政,大晋现在的国力比晋武帝在时翻了数倍,飞虎军能以一敌十,兵强马壮”
“大晋皇帝是不会放我走的,如若父皇执意派兵迎我回去,两国势必又是场恶战,我不想让两军再交战了”
秋词沉默良久,眼睛湿润:“公主,其实你可以任性一次的”
宋溶月轻垂着眼眸,母庸质疑:“我是大宋的公主,一切要以大宋的百姓为先,战争让无数家庭破碎,我不想因我一人让两国再起战火”
“周烨为了大宋付出了性命,我牺牲所谓的自由又有何妨?”
这一瞬间,秋词才真真正正的发觉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宋公主早已不复存在。
她陪着眼前的人走过天真不谙世事的孩童时光,见证了少女踏上和亲之路的决然,而今正是花信年华的她却毅然的将国家和平的重任独自扛在肩头。
现在的秋词见识到了宋溶月身为一国公主担当,见识到了什么叫舍一人而为苍生的大义,没有人比她更能担得起公主的尊贵与荣耀。
说到周烨,宋溶月眼中蕴藏着的痛,让人看着便心生绝望,那种痛似乎是已经历过世间最大的苦楚,万念俱灰,看的人揪心。
如果不是要来大晋和亲,她会丝毫不犹豫的抱着周烨的牌位嫁入将军府。
秋词强颜欢笑:“公主想周将军了”
宋溶月的手抚上心口,喃喃自语:“他永远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在我心里的地位”
“周将军年轻有为,长得又一表人才,在上京想嫁于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但他却不给任何女子近身的机会”
宋溶月闻言,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
秋词见宋溶月笑了,于是她继续说道:“更不会跟旁的女子多说一句话,上京人都说周小将军寡言少语的,想多听他说几句话比登天还难”
“每次周将军见到公主耳根都是红的,想看公主又怕唐突了公主,把公主的每句话都放在心尖上”
秋词是宋溶月和周烨爱情的见证者。
少年将军,一身傲骨,皎如玉树临风前,惊艳绝伦。
永宁公主,骄傲尊贵,倾国又倾城,风华绝代。
少年将军的爱真诚而又炙热,宋溶月是公主,因为她是大宋皇帝的女儿,但周烨却将她宠成公主。
少年将军终是为一人折腰,他愿永远做她的将军,永远守护着他的公主。
忆起和周烨的往昔,宋溶月的眼睛亮晶晶的,双眸里流露出少女时期的娇羞与纯真:“我只是随口一说喜欢城南五芳斋的桃花酥,他却每次进宫都会给我带,怕我只吃一种糕点嫌腻,除了桃花酥还会有别的糕点”
“他是皇兄的伴读,经常进宫,那些年我把五芳斋的糕点尝个遍,只要他家一出新品,第二天我必会吃到”
宋溶月眉眼含笑,水波潋滟的眼眸激起阵阵涟漪,言语轻快自若,好似真的回到了和周烨在一起的日子。
秋词轻笑着打趣道:“何止是糕点,若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周将军也会第一时间给公主送来”
宋溶月面上浮现出两抹红晕,仿佛是涂了胭脂般红艳,女子的脸红,胜过世间最贵的胭脂。
就在俩人聊的正开心时,宫女珊瑚低头走了过来:“娘娘,容嫔娘娘身边的茯苓来了”
宋溶月愣了一瞬,随后道:“让她进来”
今日不是李夫人进宫的日子吗?茯苓为何会来找她?难不成是出什么ʝʂɠ事了?
茯苓泪流满面,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她噗通一声跪在宋溶月面前,哭的泪如雨下,含糊不清的哭道:“娘娘,还请....皇贵妃娘娘救救.....我家娘娘”
宋溶月的心一咯噔,沉声问:“你家娘娘怎么了?”
“我家娘娘小产了!”茯苓悲痛欲绝的哭喊道。
“什么!”宋溶月猛的坐起身,惊的花容失色,“好端端的怎会小产?!”
秋词急急的劝道:“公主你先别着急”
“我家娘娘又去求陛下了,陛下就任由她跪在御书房门口,娘娘跪了一个时辰,晕过去了,陛下让人把娘娘送回自己宫里,还不许太医诊治”
“娘娘现在已经见红了,还请皇贵妃娘娘救命”茯苓的头重重的叩在地板上。
“现在去找太医他们也不敢来”宋溶月顾不得伤心,头脑飞快的高速运转着,她当机立断,“茯苓你快去临华宫请贤贵妃,秋词去把父皇给我的药找出来”
永信宫,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闻着作呕,躺在床上的人面如土色,微弱的呼吸极尽消散,身下的血,浸透了床单被褥。
郑雨薇伏在榻前,哭的泣不成声:“珍珍,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
嫔妃们都哭着用手帕擦拭眼泪,为什么会这样?
薛舒窈一边给李姝珍把脉,一边观察她的脸色。
宋溶月手忙脚乱的把药瓶塞进薛舒窈手里:“舒窈,我这里有止血丹”又指了指秋词手中抱着的木盒子,“和治病的良药,你看看珍珍能不能吃?”
她来大晋时,为了以防万一,宋文帝给她带了不少名贵的药材,止血丹对止血凝血更是有奇效。
薛舒窈面容凝重的倒出来一颗,凑近鼻尖闻了闻,面上顿时一喜:“能吃”
有了这颗药可就好办多了,到时候喝药排出体内赃物的时候,就不用担心止不住血了,薛舒窈把药放入李姝珍口中,微抬起她的下巴,药丸顺着喉咙滚动。
见她吃下去了,大家长舒一口气。
薛舒窈有条不紊的安排道:“我先开一服药,我药箱里有现成的药材,你们先煎了给她喂下,再拿参片放入她口中,这里别围太多人,你们出去等,我想法子给她止血”
一时间,永信宫忙的脚不沾地的,喂完汤药后,薛舒窈用银针刺入李姝珍的穴道,站在不远处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到了薛舒窈。
薛舒窈屏气凝神,小心谨慎的施着针,额头上很快便冒出了一层汗珠,她的贴身丫鬟玉露拿帕子娴熟的给薛舒窈擦着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宋溶月急的来回踱步,江茹雪身体紧绷着,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沈惜颜和赵清清担忧的频频往里面望去,王可欣和陈苏蕊还有郑雨薇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的向上苍祈求着。
“不好了!不好了!”守门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有一群侍卫闯进了永信宫”
大家都心猛的一沉,咬着牙关,身体控制不住的震颤,她们感觉全身都在发冷,好似置身于冰窟之中。
皇帝这是打算赶尽杀绝?她们才失去孙思琪,难道又要再失去李姝珍?
宋溶月朝里面喊道:“舒窈,你什么都不要管,放心救珍珍,外面有我”
她看了众人一眼转身朝外走去,江茹雪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宋溶月扭头,给了江茹雪一个放心的眼神。
五名侍卫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宋溶月气定神闲的走了出来,身后的宫人立刻将寝殿的大门关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宋溶月立于台阶上,冷漠的觑了他们一眼,那居高临下的姿态,从骨子里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威仪,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迫。
五人顿时被她的气场吓退,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不敢再向前。
为首的侍卫强装镇定的躬身行礼:“回娘娘,陛下有令,贬容嫔为庶人,打入冷宫”
宋溶月冷呵道:“都给本宫滚回去!”
侍卫们一时进退两难。
宋溶月眸光骤冷,犹如寒冰利刃,看的下面的侍卫们如芒在背,头皮发麻,他们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今日本宫就站在这里,你们要是想将人带走,就从本宫的尸体上踏过去!”
宋溶月的声音不算大,却隐含着睥睨天下的狂傲,让人不敢抗拒。
“只要本宫还活着,尔等休想踏进这寝殿半步!”
“爱妃好大的脾气”
景泽辰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不少的宫人,五名侍卫纷纷跪下行礼,景泽辰站在院子中央,冷冷抬眼朝宋溶月看去。
宋溶月不避不闪,毫不畏惧的对上了景泽辰的视线。
景泽辰身上的雄厚的帝王之气勃然爆发,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般的席卷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宋溶月的气势一点儿都不比他弱,俩人之间暗潮涌动,无声的较量着,谁都不肯示弱半分。
周围的人被俩人身上强大的气场所波及,他们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双腿不停的打着颤。
屋内,陈苏蕊急的团团转,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惊惧道:“怎么办?!怎么办?!陛下来了?!”
不止是陈苏蕊在场的每个人都被恐惧包裹着全身,薛舒窈依旧聚精会神的给李姝珍治疗着,李姝珍身下的血渐渐止住了。
江茹雪一咬牙:“走,我们出去,不能让月月独自一人面对”
“吱呀—”的开门声打断了俩人之间的较量。
江茹雪带着一众嫔妃来到景泽辰面前,俯首跪拜:“臣妾参见陛下”
景泽辰也不说话,任由她们跪着,有两个太监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他身后,景泽辰坐下后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服,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
现在是冬天,哪怕今日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的,但院子里的地板依旧是冷的,没一会儿她们就感觉膝盖处传来钻心的刺痛。
宋溶月看不下去了,她下了台阶,三步并成两步的来到景泽辰跟前:“你要做什么?”
景泽辰抬眸淡淡的看着宋溶月,那双深棕色的凤眸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他的嘴角残忍的勾起:“朕许久没见爱妃,心中甚是想念”
宋溶月冷睨了他一眼,牙尖嘴利,一点儿情面都不留:“我们不是今早才见过面吗?”
景泽辰唇边带着笑,眼底却寒冷彻骨:“这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到底要干嘛?”宋溶月很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她们都还在地上跪着,她可不想听景泽辰的废话。
景泽辰呵斥道:“朕要干嘛?朕倒是想问问你们要干嘛?!”
帝王犀利的目光透露着冷冽,身上弥漫着至高的威严,不威自怒,跪在他面前的六人身躯止不住的瑟缩,连头都不敢抬。
宋溶月倒是不怕他,但心里却急得不行,这个人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今天上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宋溶月努力的理清思路,为何李姝珍又去求景泽辰了?她不是答应了她们不去了吗?难道和她母亲有关?
景泽辰面容冷峻,淡漠的双眸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们一眼:“容嫔是朕亲口下令不许太医医治,你们是在违抗朕的旨意吗?”
“臣妾不敢”六人重重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