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A+ A-
“爷爷,您说这些人奇不奇怪?我们想回家却无家可归。他们都有家却不回家,跑这么远的路来看打架。”茶摊老板的孙子牵着老汉衣服的后摆,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往城中走去。
“他们管这叫江湖。”老人说完,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孩子的脸。
“原来江湖就是打架和看人打架呀!”小男孩所理解的江湖,仅仅只有他和爷爷摆的茶摊那么大。
老人没再说什么,笑着摇摇头,牵着小男孩消失在城墙尽头的风雪中。
雪花簌簌飘落,落地后随即化作一摊水,窗棂上的油纸有几处破洞,风带着雪灌进来,油灯的火苗随风摇曳,将灯前的小小少年的影子拉的老长。
小男孩趴在桌子上,头枕着手,看着这摇曳不定的火苗,不知道走神了多久。
自从他和爷爷流浪到这,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平日里帮爷爷打打下手,日子过得不算太无聊。直到这几天,特别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直从没见过的门。江南第一剑客、天下第一神秘的门派,千年的天山雪莲,西南的擅长使用蛊毒的门派……,这些自己生命的前七年都没听说过的新鲜事,今天一股脑挨个见识了一遍,脑子里全是一片刀光剑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清晰的记得,三天前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也经过爷爷的茶摊,那个男人双眼是那么深邃,像是无比深的洞里注满了一汪秋水。不过,他的眼神里还是透露出些许的落寞和失望。
那魁梧的男人身上似乎散发着一圈光晕,冰冷得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但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又沧桑。
他要了两碗茶,先是小心翼翼地端到马车,喂了车上的人,随后又自己浅喝了一口,没再做停留,匆匆向西远去。
刚开始,小小少年并不知道那个魁梧的男人就是大家口中的燕长霞。最近来往的行人多半会来到爷爷的茶摊来打听燕长霞。
当他得知那个男人就是燕长霞的时候,他才后悔当初没有多看几眼,毕竟那是天下第一剑客。
雪化成水,顺着房檐的瓦沿滴落,落在屋檐下的木桶上,空灵的像是庙里的木鱼声。
这个只有八岁的男孩生平第一次失眠了。此时,他的爷爷已经在旁边打起了鼾。他用手中的木棍拨弄着灯芯,思绪如灯上的那缕烟,不知飘散到了什么地方。
“她会死吗?”这个问题似乎困扰了他很久。
人人都在关心那天下第一的武功和天下最神奇的宝贝,可没有一个人关心那个女人的生死,当然,燕长霞除外,他可是愿意用全世界包括自己的性命来换她多活一tຊ天的,哪怕是一个时辰。
“如果,如果是我娘中了很厉害的毒,我爹肯定也会像燕长霞大侠那样,不管怎么样都会想办法救她的!要是他们都还活着该有多好。”
想到这,他不禁鼻子一酸,用手抹了抹眼睛。在他的记忆里,是没有见过爹娘的,哪怕是在梦里,也只是模糊的影子,无数次,他扑向那模糊的影子,却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即便如此,也不是每天做梦都能梦见他们的。梦醒以后,他还是很想他们。
他睡着了,雪停了,月亮也出来了,气温越来越低,房檐没了刚才淅沥的滴水声,屋顶结了冰,反射出的月光将小院照亮,这月光也有几分冰凉。
梦里,他再一次看见了自己的爹娘,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一回,他看清楚了自己爹娘的模样。爹爹高大魁梧,面庞英俊,一双剑眉之下,同样是深邃的眼睛,眼睛里透着柔和、疼爱的光,他的手粗糙而又有力,紧紧握着他的手,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安全。他的母亲身材娇小,好看的面容上少了些血色,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温柔,她将他的头搂入怀中,用她纤细的手指拈去他头上的枯草和泥土,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还为他轻轻唱起了歌,歌声又甜又美。
在一阵欢声笑语中,他的父母牵着他的手走向远方……
一阵风又夹杂着雪花从窗户的破洞吹进来,吹灭了那盏枯灯,也吹醒了他那久违的美梦。
醒来发现,他的衣袖已被哭湿了一片。
“这梦太短了,要是再长点该有多好!”
他心中极度的不甘,又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再次回到那个温柔的梦乡。
他知道,刚才梦里见到的父亲母亲的样子,就是他按照前两日见过的燕长霞和他的妻子的模样想象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但他知道他的父母应该像他一样孔武有力,像她一样温柔如水。
“要是燕大侠的妻子也死了,那世界上岂不是多了一个像我一样可怜的人儿呢?天上的神仙老爷爷,你可千万保佑她,让她顺利地吃到那棵天山雪莲,救活她的命!”
在孤独、无助中,他又啜泣着沉沉睡去。
这一切,都被他那年迈的爷爷看在眼里。爷爷将他抱到床上,盖上了一床破了洞的棉被,用满是冻疮裂口的手,为他擦干净了眼泪。
八年前,他的父亲被人害死了,母亲也跟着殉情,只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他与爷爷相依为命。据说,他的父亲当初也是一名剑客。
记忆里,他曾在莺歌鸟语小桥流水的南方呆过一段时间,后来一路流浪,坐过马车也坐过船,更多的是走路,经过繁华的京城,也去过了荒凉的沙漠,直到在这嘉峪关的一所破庙定居了下来。
爷爷没有告诉他,但他知道,有人在追他们,或者准确地说,是在追杀他!他只知道,体弱的爷爷带着年幼的他,东躲西藏,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躲。无知的他,并不了解江湖的险恶,人心的复杂——有人要斩草除根,那就容不得他也活在这个世界上。
塞北不比江南,即使过了清明,也依旧会下雪,越往北走,越显萧瑟,不又让人想起王之涣的那首《凉州词》里的那两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拿着两个物件出了门。一个是沾了血的香囊——淡紫色的香囊是母亲留给他的,他肯定上面的血有他母亲的也有他父亲的,那是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陪他度过思念的唯一安慰,也是他与未曾见过面的父母唯一的联系,他能感受到香囊上母亲的体香和父亲的气息。另一个,是一把短剑。说是剑,其实就是一根烧火的铁条。他把那根铁条放在煮茶的炉火中烧得通红,照着想象中剑的样子,捶打出了剑的雏形,除了他跟爷爷,没人能认出那是一把剑。
可惜,爷爷从来不让他玩那把所谓的剑。甚至骂了多次以后,干脆把那把“剑”锁了起来。
趁着爷爷熟睡,他悄悄取出剑,用清水洗干净,离开了家门。
他不希望那个长得像他母亲的女人死,他要去救她,虽然他只有八岁。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