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此事她有过耳闻,但从没信过,此刻装作浑然不知,“世子未曾与本宫提起过。”
何氏微微一笑,仍是好声好气:“小儿女过往是有些矛盾,孩子大了,心思多了,有什么事瞒着父母也正常。”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何氏状若不经意道:“若不是我们家月月今日出了纰漏,我竟不知,她与世子曾有私情。”
萧夫人娥眉轻挑,对于“私情”二字,不屑笑笑:“什么纰漏?”
何氏惋叹一声:“原是我教女无方,女儿天真不懂事,世子生得又好,月月难免迷了眼。”
上门给女儿自荐婚事?萧夫人脸上有淡淡的鄙夷之态,不耐地叩了叩瓷盖,欲有赶人的意思。
只听何氏又道:“如今月月怀了身子已有月余,今日来是想请公主和世子给个说法。”
萧夫人心下一惊,面上不显,质疑道:“你们家女儿作风不正,与人苟且怀孕,怎就断定是我安国公府的血脉?”
扬起下颌,流露出三分上位者倨傲的意态,“我们府上的门槛,可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娘子能随便进来的。”
何氏一贯有眼色,会办事,但此刻被萧夫人这高傲的姿态激得生出几分脾性,同样不悦道:“公主既然怀疑真假,那叫你们家世子回来一问便知。”
“若是世子拒不承认,那只当我和将军没来过这一趟,往后月月的孩子诞下,你们安国公府莫要来争夺子嗣,强迫孩子认祖归宗。”
当朝时人看重嫡子血脉,皇室贵族尤甚。萧夫人嫁到安国公府只得凌砚一子,视如拱璧,珍之爱之。
这会儿见何氏如此认真,萧夫人对凌砚子嗣之事再不敢马虎,敷衍地先应下夫妻俩,唤了人急匆匆去宫里请世子回来对质。
裴月这边听闻父母去了安国公府,心里真是羞愧欲死。
当初凌砚说可以负责,被她拒绝,如今闹大了肚子,要父母腆着老脸帮她去求名分。
永嘉长公主自来位尊高傲,对她少时差点害死凌砚一事耿耿于怀,她都能想到长公主会怎样羞辱自家父母。
不顾仆婢的劝阻,裴月乘上马车向安国公府赶去。
府上的大门开着,凌砚刚下马便看到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的裴月,提着裙裾,鬓发散乱,目视前方,完全不看脚下的路。
眼看一层青阶就要将她绊倒,凌砚赶忙上前扶住她的腰身,“小心!”
“你放开!”裴月站稳后一把推开凌砚,眼圈红红,“我才不要你假好心!”
凌砚皱着眉头扫过她的小腹,想到她方才险些摔倒,心中仍有些后怕,劝道:“既然有了身子,就不要这样冒失。”
“你管我?”裴月瞥了眼凌砚,冷冷地笑,“摔掉了更好,还省得我一碗落子汤把它打了去。”
似是赌气,似是挑衅,这话凌砚听了实在难受,他目光注定裴月,迟疑地问:“你就这么不想嫁我?”
裴月沉默一会儿,平平板板地道:“凌大人,我裴月虽然脑子蠢笨,但绝不是玩不起的人,我当日说了不要你负责,今日也定不会拿孩子胁迫。”
十来日不见,她清瘦许多,肉嘟嘟的腮颊消了不少,本就纤细的腰肢更加不盈一握。
脾气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冲和倔。
但此刻凌砚望着裴月,胸口仿佛被一团柔软的东西堵住,许是怜惜,许是悸动,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若是我愿意娶呢?”
裴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转瞬移开,极有自知之明地表态:“我过得很好,不用别人可怜。”
言尽于此,无需多说。
“那就如你所愿。”凌砚不再纠缠,转头离开,翻身上马,愈去愈远。
裴月和世子在府上大门口见面起了争执,闹得不欢而散,气得世子扬长而去,过府不入。
何氏和裴渊听到来人对长公主的禀报,没好意思再找安国公府讨要说法,寒暄几句后请辞离开了。
回去路上裴渊倒是把裴月好一顿数落,世子有学问,有相貌,人品正直,眼看将军府要到手的女婿,就这么让裴月搅没了。
何氏叹息,婆母不好相与,女儿嫁过去必要受不少磋磨,不见得多大的好事。孩子他们不要,那自己家留着养吧,将军府不缺这多一口的口粮。
裴月埋着头,捂着肚子,始终话都没吭一声。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谁知第二日安国公府就派媒人上门提亲,裴月闹着不肯嫁给凌砚。何氏有些犹豫,和裴渊商量几日后,还是替女儿同意了这桩婚事。
紧接着,凌家的人来裴家行纳采礼,合生辰八字,两家经过商议,把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六月初六。
一个半月就要走完婚俗六礼,时间颇为仓促,但每一礼办得还算隆重。
至于凌家送来的聘礼,何氏粗略估算了下,有三四万两银子,放在长安,也算极贵重的聘礼了。
何氏睡前与裴渊悄悄地咬着耳朵,世子对月月,看着不似毫无情意。
有情无情,裴月不太关心,她被肚子里的东西折磨得难受,吃什么,吐什么。
何氏本想在婚前教裴月学些规矩礼仪,免得嫁去安国公府被婆家挑错拿捏,可见她这副模样,就只剩心疼了。
再没规没矩,毕竟是新妇,还怀着孩子,萧夫人难道没一点容人之量。
凌砚派人来过两回,送了从南方运来的早熟的乌梅和酸杏,裴月反胃时拈来吃两颗,压压恶心。
翠丫在旁边笑呵呵:“还没成婚,世子就会疼人了!”
裴月听着却是不爽,孕中火气也旺,驳道:“他自己舒坦一晚,叫我遭了这么大罪,给个三瓜两枣就叫疼人了!”
说着生气了,将案几上一盘酸杏一下掀翻,圆圆的青杏咕噜咕噜滚得到处都是。
翠丫缩着脑袋,再不敢吱声。
裴月没说出口的,凌砚若真有诚意,他自己怎么不来,安排个下人走走过场,还是觉得她脑子蠢好打发。
男欢女爱本是人间妙事,但怀孕生子女方受得苦难总要多些。
裴月年岁还小,没接触过几个外男就这样匆忙怀孕,被迫嫁人,心里恨凌砚恨得要死。
那晚她都说了给他找花娘宣泄,可他不肯,强行坏了她的清白,害得她怀孕。
裴月越想越委屈,直到大婚前心里还怄着凌砚,不情不愿地穿上繁复精美的嫁衣,何氏语重心长的嘱咐她一句没听进去。
六月初六这日,艳阳高照,火舞云霄,长长的红毯从院里铺到了大门外。
凌砚着金冠喜服,骑一匹白马来接新娘出嫁,裴月由父母扶着,慢慢地登上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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