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入秋,寒箫入骨。
高冉不理解老师为什么要她们跑到京大来采访。
是江市其他大学不配吗?
本不想跑这么远,因为临近期末。
结果林羽霖一句不建议她过来,直接叫醒她的叛逆因子。
她倒要看看这男朋友为什么不建议她来。
当大巴接近京大,高冉又开始在心里琢磨着小九九。
一想到进了京大就要跟里面的大学生重新打招呼,这不亚于新生介绍的无能尴尬。
无聊又必须得进行的客套社交。
高冉宁愿选择挨一顿不久后的臭骂。
所以她遛了。
踩着大门口的共享单车,到另外一条街后才放心的打车。
这反侦探能力全靠学生时代的培训。
高冉来过几次京北。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高中毕业,跟几个狐朋狗友坐从南到北来了从小小的毕业旅行。
结果狐朋狗友就是不靠谱。
因为住宿伙食,还有景点游玩的种种原因产生分歧。
高冉发现她们把自己当成了冤大头,索性懒得理他们,又是自己一个人跑走去溜达。
本来想先找个酒吧玩玩,结果混到了地下打黑拳的地方。
这新奇的玩意,在江市从来没遇到过。
她更来劲。
于是人群攒动中混进来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十七岁少女。
一面墙上正贴着今天的对战双方。
“黑虎vs肆”
黑虎的方格贴满了黄色圆形状的小磁铁,后面一枚都没有。
然后高冉果断选择把自己身上的所有现金换了一枚小磁铁,贴在了没人押的那一方。
也是全场唯二刚高中毕业的少年。
但他好歹成年,满了十八。
高冉不赌赢,只寻特别。
谁要做那几百人中的一个,要搞就搞独一无二的。
铁笼里的两个男人就跟原始猛兽一样互搏。
外面围了一圈群众,几乎都是给两人之中最成熟的那位加油。
“黑虎!黑虎!”
另外一位还尚显青涩的寸头男生,显然是这个领域的外来者。
在这儿玩的常客无人知晓他,权当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怕最后被打死在这擂台上。
这地下生死拳玩得就是签下生死状后的刺激。
全看对手善不善良,最后补不补刀。
一开始的十分钟内,高冉压根看不见她的赌注之人。
当她凭借着身子优势挤到前排笼子外的时候,寸头男生已经鼻青脸肿又被打趴在了地下。
高冉拉着铁笼,还激动的原地跳着,那替他着急的样子就跟主人看见自家的狗跟别人比赛汪汪叫输了般。
“站起来站起来!”
她声音弱微,压根盖不过其余几百号人。
不管男生听不听得见,她也拿出了曾经啦啦队长的气势用力喊。
这是她选中的人,不管输赢面子都要给到位。
所谓的江湖小义气必须得讲。
趴在地上的男生已经口吐着血,眼皮肿成鸡蛋都快掀不开。
不知道是不是寻到那唯一不同的淼淼之音,还是看见了和旁人有壁的纤细身影。
他甩了甩头,血液向下流入脖颈。
手臂酸软晃动的撑着地,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
“然后他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左勾拳将人一掌打飞…”
高冉将当时的场面描绘得生动形象,属实把自己的记者专业拿捏到位。
蹲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吃着烤肠的小学生眼里发着光,“那你赢了多少钱?”
高冉比了个五。
“五百!”
连烤肠都自己买不起的小学生果然可怜。
高冉摇摇头,“五百万!”
“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
高冉咬了口肉肠,汁水在口腔迸发,那无法形容的美味,超级满足。
回想着那天。
她还没看见结果,就被人揪住丸子头拉了出去。
有人举报说这里来了个初中生。
管理人员立马查监控,锁定了在前面蹦得正欢的高冉。
结果就是她被赶了出去。
她当时还不怕死的和又壮又高的保镖诉说不公平。
地下拳场本来就不正规,还不用查身份证。
她怎么就不能进来凑热闹了?
但就是ʝʂɠ因为不正规,更不能让没成年的人就过来,不然突然来了检查的人,查到有未成年的不更糟糕。
偏偏高冉上学得早,等大一的时候才能满十八岁。
于是在那个二维码还没普及的时候,高冉在寻找取款机的路上,看见了一个烤肠摊。
正是现在她和小学生现在所处的身后。
不得不说老板也是摆烂,三年过去,还是只卖烤肠。
听见高冉口中的五百万,和想象中男人绝地逢生的那超神瞬间,成功激起了小学生中二英雄梦。
“我也要当拳皇!”
小学生高举双手,从离家出走的挫败沮丧变得亢奋不已。
立马和高冉开心的挥手告别,转身回家要让妈妈资助他的梦想。
高冉见他手舞足蹈的背影,笑得神采飞扬,卷而柔顺的发丝随风拂过她的侧脸,当初稚嫩的丸子头少女成了风情万种大美人。
她打开照相机,对着小男孩迎着早冬寒日跑去的背影拍了张照。
定格按下按钮那一刻。
画面中忽地闯入骑着黑红配色的摩托机车和戴着头盔的酷炫boy。
如果他没将高冉的烤肠套上一件灰尘外衣。
高冉会说他是帅哥,而不会吐槽他是个精神小伙。
偏偏这精神小伙还留在了她的照片里,和小学生的背影像时空重叠后幼年男主和成年男主的相逢。
高冉仔细一看,竟然觉得这构图还挺有艺术感,氛围感也不错。
烤肠还能再买,想再拍出一张让她满意的照片就得费点功夫。
“感谢两位男性同胞让我拥有了一张好照片。”
溜达完,情怀也找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聊天信息。
一小时前就给家在京北,最近也从江市回到京北的男友林羽霖发了信息。
让他来接自己去别的地方玩一玩然后送自己回酒店。
对方很快的回了个好,然后就没了消息。
以至于高冉在这儿还交了个小学生朋友。
不想再干等下去,到底来不来接,什么时候来,她需要一个准信,于是一个电话打过去。
此时的林家,另一客房内。
林羽霖正给床上的女生喂着药。
前者温柔至极,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后者也很是习惯了他的照顾。
等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才将药碗放下。
看清来电人后对床上的女人示意了一下便走出房门接听。
周莹脸上的笑意看着林羽霖的背影逐渐变得平淡。
直到男人又走进来时,才挂起浅浅的笑,可等林羽霖一开口,她脸上的暖意又不复存在。
“你好好休息,我得去接女朋友。”
女朋友。
周莹的表情僵住,圆而大的双眸瞬地湿润,手指紧攥着床单。
林羽霖有了女友。
那她呢,她算什么。
两人之前明明说好,非对方不可,怎么她出国了三年,一切都变了。
“羽霖哥,你有女朋友了,那我怎么办。”
周莹咬唇看着他,楚楚可怜。
林羽霖向来见不得她这副样子,但是他心里也过不去那道坎。
“是你先放弃我的。”
周莹激动得掀开被子站起来,“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是有苦衷的。”
如果她不离开,她的舅舅就会一直找林家吸血。
为了保持自己在林羽霖和林家面前最好的形象。
她请求林姨让自己出国,等得知舅舅被林家抓住把柄送进监狱之后。
周莹就找准了回国交换生的机会回来。
她以为会重新拥有林羽霖,重新回到这个圈子。
可是没想到林羽霖身边已经有了新人。
而且还是他和少爷一起跑到江市后,找的女朋友。
她不甘心与林羽霖的关系就到此结束。
林羽霖知道她当时走的原因,也为此借酒消愁了许久。
但是他现在已经有了高冉,虽然曾经接触她,只是因为她的眼睛像周莹。
可林羽霖心里清楚自己放不下高冉。
“都过去了。”
林羽霖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将她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我会一直保护你。”
安抚好周莹。
他马不停蹄的赶到高冉说的那条街。
结果不见高冉身影。
等他打电话的同时却见到另外一个熟悉之人。
江祀抱着头盔立在机车旁,低头不知道给谁发着信息。
东亚人难以驾驭的寸板发型,呈现在他优越的头骨上显得格外合适。
剑眉入鬓,鼻梁直挺,五官凌冽显得桀骜,脸上没表情的时候周身都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形似AI,却比AI有灵气,毕竟他也算是个人。
更何况他还有个一米九的身高,宽肩窄腰,长腿厚掌,一拳就能把人打飞。
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他性格的才敢跟他开玩笑。
林羽霖见电话那头没人接,便上前走去,“阿祀?”
听见声音,江祀望过去,冷硬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
一如以前一样打着兄弟间的招呼。
碰拳握手,然后撞肩膀。
江祀看着一身灰白风衣,看似温润的林羽霖打趣道,
“哟,你跟靳淮那厮不是嫌这街又乱又脏,怎么今天跑这儿来了?”
林羽霖曾经是有公子哥的一些臭脾气,但是跟另外一位少爷比起来,属于小巫见大巫。
但自从去了江市,还遇到高冉后。
就慢慢的被磨没了。
高冉虽然家里也有钱,被娇生惯养的长大。
但她特喜欢有烟火气的地方,因为喜欢跟人唠嗑。
谁都能聊几句。
林羽霖想到女人在大排档跟人划拳的样子不自觉露出笑容,“女朋友喜欢。”
女朋友?
江祀回想了一下,脱口而出,“周莹?”
那个一身柔弱公主病却没公主命的虚伪人?
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地方。
林羽霖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瞬,随即反驳,说是另有其人。
那这另一个女生只怕有点惨了。
要受周莹的小动作之苦。
江祀对女生不怎么感兴趣,也很难有让他讨厌之人。
但这周莹也算是个奇葩。
手段不高又蠢,好歹让人看不出来,这样江祀还能说一声佩服。
但朋友的感情他们一向遵守不过问不插手的原则。
江祀也懒得多说。
说完林羽霖,又说到江祀。
问起他来这儿干嘛。
江祀指了指还在的地下拳场。
另一只将手机放进裤兜里没拿出来的手摸索着一枚圆形磁铁。
那是压赌注时贴在墙上的物件。
只要有空江祀就会过来看看。
说不定能再次遇到之前的那位女生。
本来以为是他昏迷时的错觉,但等他也看了监控之后才发现真的有这样一位人。
只是那监控不能将人的面孔五官看得清楚。
又没有身份证的录入。
他压根找不到。
不过他知道,这不是爱恋之情。
只是人身处绝境的低谷中,听到一个声音是为他而来。
多多少少会在他的心底激起涟漪。
他只是想报个小恩而已。
别看江祀是他们圈子中看起来长得最不好惹又最冷的人。
一颗心比谁都火热。
就这么点小事都能记了三年。
林羽霖还在吐槽着他,高冉的电话就回拨过来。
“我懒得等你,已经到酒店去找挽辞玩了。”
女人声音听着就是个御姐类型,傲娇的范儿拿捏得很到位。
林羽霖没开免提,但江祀还是听得到一点。
他没想到林羽霖新找的女朋友类型和周莹的会相差如此多。
林羽霖对此也感到习惯,笑着回,“好,我马上来找你。”
他随便跟江祀聊了两句,就赶去见高冉。
留在原地的江祀坐上机车,在戴上头盔之前,将兜里已经磨得没了颜色的圆形磁铁拿出。
一如平时在指尖把玩。
低声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从未相识过的人说,“好歹让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吧。”
或许这只是不值一提的旧日过往,充其量算是人生中小小小小的插曲。
但江祀过不去。
他就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