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意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老头拿自己钱包和钥匙把桌子敲得砰砰响：“赶紧的，你还在那儿磨蹭个什么劲，让你做点事都做不好。”
她脸上表情格外复杂，看着邱友全拉开门，在老头停不下来的念叨声中起身，跟他一起走下楼。
说实话，在时意的记忆里，还没单独跟邱友全出去过，以前母亲在的时候还好，母亲去世后这近二十年，他每月出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回回身体检查，医生都是让他多户外运动。邱老头这个犟脾气，谁的话都不会听。
两人到馄饨店里，在大庭广众之下，老头脾气依旧没改半点儿，馄饨店铺不大，十几平的空间摆了五六张桌子，整个屋子里就只听到邱友全不时指使时意的声音。
“哎，时意你去给我拿个碟子。”
“醋没了，这馄饨没醋怎么吃，时意你到隔壁桌上给我倒点来。”
“时意，你去问问老板，那个煎饺还有没有？”
“……”
邱友全嗓门极大，在他一声又一声的“时意”后，旁边的老大爷笑呵呵转过身来跟他搭话问：“这是你女儿啊，现在肯陪老的出来吃早饭的年轻人可不多。”
“哪是，我都快八十了，这我孙女。”邱友全看看时意回他。
“那更不ʝ简单。”老大爷说，“还是你福气好，我自己家那几个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两回，长什么样我都要记不得了。”
邱友全往碗里倒了小半碟醋，他抬起头，语气略带几分得意，像是炫耀，说出的话却又几分贬低的意思：“人没什么大出息，也就这点好了，不过总在我跟前晃悠，也烦，我这年纪大了，有时候就想图点清净都不行。”
时意不动声色瞥眼坐在对面的老头，她嘴皮子也厉害，以往她听到邱老头这种话肯定要当着陌生人面呛他几句，让他下不来台。不过现在，也许是受顾湛影响，受他同化，加上邱友全这两天反常的表现，她竟也能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安静做个听话的小辈，自顾自低头玩着手机。
老年舞蹈群里每天都热闹得很，以至于时意开始甚至想过直接屏蔽群消息，但是又担心影响教学，只好调了静音，时不时看看有没有人提及课程问题。一大早群里就多了几十个未读消息，大半都是老太们发的晨起锻炼照片。
邱友全在馄饨店里逞了好大一番威风，也亏得时意现在跟舞蹈班那群老头老太打交道，出洋相都变成家常便饭，极有经验了。从馄饨店出来，时间还早，时意低头看眼手机才八点二十，她侧身看看邱友全，不知想到什么，心下一动，说“这会儿时间还早，要不要去附近公园走走？”
老年大学对面的公园离邱友全这里仅仅一两公里。
时意已经做好被老头拒绝的准备，谁曾想他直接点头应下：“早上吃得太多，走走也好。”
按理说，时意到公园那里已经快九点，锻炼的大爷大妈们早该各自回家，买菜的买菜，做饭的做饭，不过今天那里却围了一堆人。
时意远远看去，隐约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学员的影子，她看看身边的邱友全，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猜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便想当作没看见走过。不想对方比她还眼尖，隔着老远冲她打招呼：“小梁老师！”
“叫你的？”邱友全也注意到了，扭头问她。
“嗯，舞蹈班的学生。”
邱友全不屑地摇头：“都是些老不正经，这要是搁我们年轻时那会儿，都要抓走坐牢的，也就是现在国家政策好，对他们这些人太宽松，他们自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人家只是老了，腿又没断，怎么就不能跳舞？难道老了就得天天锁家里，连出来都是污染空气？你看看人家，哪个身体不比你好？”时意听得头疼，实在没忍住说了两句。
她可不想再招呼他上前，到时候还不知道邱友全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这些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大家闹起来可不好看，只能对邱友全说：“我去一下就回来，您在这边椅子上坐着等我会儿。”
喊时意的人是许春兰，她平日里除了爱捡垃圾这点，时意实在不敢恭维之外，其他倒还好，尤其上次顾湛那个烂桃花跑到学校里来找茬，许春兰维护她时的那个战斗力，时意是看在眼里。她笑着走过去：“许阿姨你们来这儿练太极的？”
许春兰穿着太极服，手里拿着把太极剑，时意低头看了眼，她衣服口袋鼓鼓囊囊，露在外面的一角能辨出那八成是个塑料袋子。许春兰冲人群里努努嘴，拉着时意往里面挤，边挤边说：“是要走了，这不吵起来了，老高她们在劝呢。”
时意停下脚步，就见自己班上那个张留平和陌生的老头在那儿争吵，身边除了个老太太时意不认识，另外几个都是时意舞蹈班上的。
“行了行了，大家都看着呢，有什么话我们私下好好说。”高美玲劝吵架的两人。
张留平气得狠，今天还有些冷，他愣是涨红了一张老脸，对陌生老太太讲：“下次不要再跟他一起跳舞。”
“凭什么啊，你管着着吗你，我们都认识好几年，你这才认识多久。你跳，你会跳吗你？我们可是在区里都得过奖的。”老太太没出声，站在对面的老头先不乐意。
几分钟内，时意就已经听出个大概，真不愧是她们班上的“老不羞”，这大庭广众之下争风吃醋的戏码都能上演。她觉得丢人转身想走，一回头就看到邱友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过来，此刻正冷了张脸看着眼前的闹剧，皱眉说：“伤风败俗的玩意儿，时意，你认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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