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璟听见兄妹情深几个字, 只觉得刺耳。
不过他还是不信姜冰沐说的话,她虽贪玩却是胆小,身娇体弱的哪次出门不带人?
她说着兄妹情深,不过是为了讨好裴昊, 好让他们不要继续追问。
宋砚璟心里不动声色算计了起来, 表面还是一团和气,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姜冰沐已经渐渐摸索出糊弄裴昊的法子, 他吃软不吃硬, 遇到事情了你得软声软气同他说, 他好像还很喜欢听好听的话。
这样看来, 裴昊其实也很好哄。
姜冰沐每次撒谎骗人心脏就咚咚咚的好像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束束金光均匀洒在她透白的皮肤,少女面颊微粉, 衣领透着绸丽的淡香, 她抬起小脸,唇红齿白, 眼珠乌黑, 又漂亮又干净的眼睛直勾勾望着男人, 她说:“表哥,我想回去了。”
裴昊和宋砚璟的确是顺道来买书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方才的疑心在顷刻间悄然不见。
他怀疑她做什么?小姑娘贪玩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也是正常的。
少女说完便低下了头。
裴昊见她低眉顺目的模样, 心头微微一软,他自然而然牵住了她的手, “我们一道回去。”
姜冰沐悬在心间的石头缓缓落了地, 她缓过神, 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攥在掌心,大庭广众下, 如此亲近是不合适的。
何况她现在还是男子装扮。
这样走出去,让人瞧见了,恐怕明日就要传出裴昊好男风的谣言。
她试着挣了下,裴昊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捉得更紧,低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嗓音清透,淡淡开腔问道:“怎么了?”
姜冰沐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罢了罢了。
为了把他哄走,且先忍忍吧。
“没事。”
宋砚璟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若无其事挪开了眼。
姜冰沐现在越乖巧,他就越是怀疑。
宋砚璟望着少女的背影,眼底一片暗色,她被裴昊抚着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宋砚璟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男人逆光而立,清俊的五官藏在光影暗处,看不出他神色如何。
掌柜亦不敢怠慢这位宋大人,看着似是温和的青年才俊,倒也听说过他在大理寺的手腕极狠,不是什么好招惹好脾气的人。
“宋大人,您看看您还要什么?”
宋砚璟漫不经心扫了两眼掌柜递过来的书,似乎没什么兴趣。男人随手撂在一旁,转而问起了另外的事:“郡主什么时候来你这儿的?”
掌柜确实不认得刚才那个小郎君竟然是女扮男装的小郡主。
他猜也猜不到阮洵期竟然和郡主相识,还将她带过来抄书了。
不过掌柜看人眼色这么多年,也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
方才郡主急急忙忙将裴世子拉走,怕也是让人知道她与人私会。
掌柜在心里犹豫了半晌,着实有些为难。
不说,将来若是让裴世子发现,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出来,他又于心不忍。
阮洵期的家境,他再清楚不过了。
寒门子弟,生活清贫,性格却是再纯良不过了。
这些日子来帮他抄书,认认真真,收的价钱还不高,卖却也卖的比别人的好。
掌柜难得当了一次好人:“她竟是郡主吗?我方才还真没看出来。”
掌柜在宋大人面前装起糊涂来:“好像是您和世子进来之前。”
宋砚璟淡淡地问:“她一个人?”
掌柜故作迟疑:“应当是的,客人太多,我也顾不过来,没怎么注意。”
在宋大人面前撒谎,着实叫人心慌。
稍有不慎,就被他看了出来。
掌柜的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觉着宋大人盯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犯人。
他已想的很清楚。
宋大人问起来,他能扯谎。
若是日后裴世子叫人来查,他可就不敢帮他们隐瞒了。
宋砚璟盯着他看了半晌,好像是相信了他的话,没有继续问下去。
而是付了银子,也离开了。
掌柜骤然松了口气,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等到没人时,走进里间,将藏在书桌后面的阮洵期拽了出来。
阮洵期的腿蹲得也有些麻了,他很是歉疚,十分礼貌同掌柜道了歉,“给您添麻烦了。”
掌柜盯着他的脸,又好气又好笑,压低了声音咬牙在他耳边问起:“你到底是从哪儿招来的郡主?!”
阮洵期抿了抿唇,如实告知:“我知道她是郡主,我们见过两回,应当也能算是朋友。”
他特别的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平日应该是在家里憋坏了,我就想带她过来转转。”
掌柜没好气道:“你知道她是郡主还敢带她来胡闹?!得亏没让裴世子发现你们两个……”
私会两个字,被他憋了回去。
不敢说出来。
阮洵期也万分懊悔,下回定不能再做会毁坏她名声的事情了。
掌柜的欣赏这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好心劝告:“你便是喜欢郡主也得藏在心里,她是金枝玉叶,你现在连功名都没有,不该想的就不要去想了。”
何况。
郡王府和淮安侯府,私底下说不定已经在议亲了。
哪里还能轮得到他。
阮洵期默不作声。
掌柜以为他听进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明日再来。”
阮洵期心不在焉嗯了声,走之前将方才没吃完的包子用油纸包了起来,一并带回家了。
—
姜冰沐有点心烦意乱。
她好不容易才和阮洵期搭上话,偏偏时运不济,那么倒霉的差点让裴昊撞了个正着。
侯府正热闹着。
侯夫人下午摆了花宴,府里来了不少人。
不乏一些貌若天仙的妙龄女子。
侯夫人私底下已经透了风,这段日子就要给裴昊甄选世子妃了。
从前没人动这份心思,是因为中间隔了个姜冰沐。
既然侯夫人亲口说了要选世子妃,这些人就又动起了心思,自然是愿意来凑这个热闹的。
裴昊刚回府就被母亲请到了后花园,他带着姜冰沐一并去了后院。
亭台水榭边的景致十分雅致。
微风徐徐,花香浓稠。
裴昊面无表情走了过去,一袭黑衣,皮肤透白,五官精致好看,只是眼角眉梢存着的神色过于冷冽,眼底的寒意冻得旁人都不敢出声。
侯夫人瞧见了他的冷脸就觉得烦,难怪岁岁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成哥哥来看。
长得明明很好看,就是太冷了。
小姑娘都喜欢会疼人的夫婿。
谁喜欢抱着冰块过日子呢?
“母亲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后院的花儿都开了,请你过来看看。”
“儿子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赏花。”
侯夫人也没再逼他,露个面也行了。
婚姻大事,素来都急不得。
她摆摆手,“那你去忙吧,留着岁岁陪我。”
裴昊冷这张脸,帮人回答:“她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
被迫身体不舒服的姜冰沐真是一个冤字都喊不出来,不过迟钝如她,都看得出来这场花宴是在给裴昊相看未来的妻子。
姜冰沐没有在里面瞧见岑澜。
岑澜上辈子对裴昊可真是一片痴心,为了嫁给他,煞费苦心。
姜冰沐稀里糊涂就被裴昊从后院带走,他旁若无人般攥紧了她的手腕,收拢指间的力道,像是担心她会逃跑一样。
他走得快,她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男人忽然放缓了脚步,她一不留神撞上了他的背。
裴昊全身上下哪哪儿好像都是硬邦邦的,姜冰沐感觉额头都撞疼了。
裴昊停了下来,朝她望了过来。
他似乎无奈的叹了叹气,低低的声音带着点磁性,“抱歉。”
男人伸出指尖,触感温凉,帮她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姜冰沐其实也没那么疼,只是她的皮肤比较容易留下痕迹,廊庑之下,眼前的男人站在金黄色的余晖里,垂着眼睫,睫毛浓密而又纤长,神色格外的平静柔和。
裴昊长得真好看。
如果他的脾气能好点就好了。
姜冰沐趁此机会小心翼翼试探:“姑姑今天好像是在帮表哥相看未来的世子妃。”
她说完就嘶了一声,裴昊的力道忽然变得有点重,她说了个疼字,男人才懒洋洋收敛些许。
姜冰沐观察了下他的脸色,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接着说:“表哥有喜欢的吗?”
她比侯夫人还希望裴昊赶紧找个两情相悦的妻子。
他尽快定了婚,她不用再等,也不怕自己和阮洵期的事情被裴昊发现。
裴昊想了想,缓缓吐字:“没有。”
姜冰沐有些失望,“表哥喜欢什么样姑娘啊?”
裴昊没有回答她,揉揉她的脑袋,“你别乱猜了。”
顿了片刻,他停下脚步,目光定定投向了她,漆黑幽深的双眸盯进少女的眼里,他慢慢地问:“岁岁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姜冰沐认真观察裴昊脸上的表情,他是真的好奇,还是在试探?
她思考了半晌,裴昊如今也是认了同她只有表兄妹的关系,应该只是好奇。
“我喜欢读书好的,长得也好看的。”
男人沉默半晌,冷不丁冒出几个字:“你有喜欢的人了?”
答得如此的具体。
姜冰沐下意识否认:“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