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到达火锅店门口的时候,服务员正好叫到他们的号码。
岑遥一面说“这里这里”,一面飞快地走过去,外套帽子上缀的一只毛线穗伴随着她的脚步一蹦一跳,就像小动物心情很好时,摇摇晃晃的尾巴。
谢奕修跟在后面,他个子高,腿又长,跟上她毫不费力,只是怕她摔跤,低声提醒她慢点。
店面外边等位的椅子都已经坐满了,岑遥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个女生对旁边的男生说:“你看人家男朋友多好,还知道提前来拿个号,人长得帅又贴心,咱俩就在这排队等到半夜吧。”
“男朋友”三个字让她恍了神,脚步不自觉慢了一拍。
直到服务员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要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男生却说“等等”,有力的手握着她的肩膀,轻而易举地把她拽了回去。
岑遥茫然地转头,听见他说:“帽子挂住了。”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意识到自己帽子上的毛线穗勾在了他的拉链上。
岑遥乖乖站在那里让他给自己解,服务员过来看他们的排号单,对着店里喊了声“两位”。
谢奕修很快就把岑遥帽子上卡在自己拉链里的那根细线扯了出来,他垂下手,说:“可以了。”
跟他并肩往店里走的时候,岑遥忍不住问:“你听到刚才那个女生说的话了吗?”
说他是她男朋友。
谢奕修随口问:“什么?”
方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岑遥身上,没空去听别人讲话。
见他这个反应,岑遥知道他没听到,鼓着脸颊犹豫了一下,还是跳过了这个话题。
在靠窗的一张空桌坐下,岑遥用手机扫码看菜单,把自己提前计划好要吃的菜都点了一遍,然后用一根手指按着下巴纠结:“不知道这里的小龙虾好不好吃。”
“点一份试试。”谢奕修说。
岑遥问他不好吃怎么办。
他没有犹豫就告诉她:“我帮你吃。”
岑遥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谢奕修点点头。
“你这么说我可就要点了,不许反悔哦。”岑遥说着,往菜单里加了一份小龙虾。
火锅店东西上得快,不一会儿桌面就摆得满满当当,岑遥拿出手机拍了照,等待锅底烧滚的时候,她戴上手套剥了一只小龙虾,用雪白的虾肉蘸了微辣的红油,放进嘴里尝了一口。
“好吃么?”谢奕修问。
岑遥微微鼓着腮帮子嚼了几下,咽下去之后眼睛都亮了:“好吃!”
她递了一只给他:“给你一个。”
谢奕修戴上手套接过去,还没碰那只虾几下,岑遥就看出他的动作不太熟练:“你是不是不太会剥?”
“嗯,我不怎么吃这个。”谢奕修说。
“我教你,”岑遥热心地给他演示,“你看哦,先把虾头拔下来,然后两只手这样一用力,肉就露出来了。”
谢奕修学东西快,按她说的,马上就剥出了一颗完整的虾。
岑遥两只手合在一起,轻轻鼓了鼓掌:“没错,就是这样。”
她手还没放下,那枚虾肉突然递到了她嘴边。
岑遥愣住了。
谢奕修以为是自己的举止让她觉得越界,神色稍微不自在地解释道:“因为你戴了手套……”
“用筷子不方便”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岑遥就咬住了他递过去的小龙虾。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星在其中闪烁。
虾肉是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咬住的时候,嘴唇中间的那一部分碰到了他的手指。
很软。
像即将开放的玫瑰蓓蕾,粉色的那一种。
岑遥把小龙虾吃掉,他注意到她说谢谢的时候,脸有一点红。
吃完火锅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店门,岑遥下台阶的时候步子一停,旋即转回头,惊喜地对谢奕修说:“你看,下雪了!”
谢奕修闻言抬起头,深澈的黑夜里,的确正有漫天雪粒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在路灯形成的光圈周围下得很磅礴。
岑遥小跑出去,站在路上,伸手去接天上掉下来的雪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站在雪幕里,回头看着他笑。
她眼角和嘴唇的弧度柔和又明亮,让谢奕修恍然觉得,这场提早到来的初雪,其实是暖的。
岑遥看着男生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她的掌心微潮,细小的雪片在那里化掉。
谢奕修走到她面前时,她探头往等位的地方瞄了眼:“他们进去了。”
“谁?”谢奕修问。
岑遥说:“进去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女生。”
谢奕修失笑:“她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
也许是因为刚才他喂她吃东西时指尖的温度,也许是因为这场雪来得过于美丽和意外,催生出她的勇气,岑遥望着谢奕修,心间一动,先前不敢说的话自然而然就溜出了嘴边:“……她说你是我男朋友。”
谢奕修挑了下眉,盯着她问:“记这么深,你是怕被误会?”
岑遥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起来,她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
不怕的。
面前男生的眸子被他身后无尽的雪意映衬得漆黑如墨,在他的注视下,岑遥的一颗心怦怦直跳。
不知道他能不能懂。
谢奕修看了她几秒,抬起手,碰到了她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岑遥错觉他是要吻她。
在这个气温降至零摄氏度以下的雪夜,在这被分成三百六十五等份的一年里,最后的一天。
对视既短暂又漫长,好似时间在此刻剧烈地收缩又延展,世界坍缩到只剩他们脚下的一小块支点,这一秒成为黑洞,意义在黑洞里坠毁,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岑遥仰起脸,确信两个人的呼吸一定交错过一瞬间。
他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有某种情绪在隐隐悸动。
可最终,他只是用指腹擦过了她的脸颊。
片霎之后,一抹细密水痕在她的皮肤上洇开。
“雪掉在脸上了。”谢奕修低声说。
如同一场大梦清醒,被他碰过的地方,升腾起偏热的温度。
岑遥低下头,看着地面,用袖口抹净了遗留下的水迹。
而后带着几分慌乱说:“……我们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率先转身,朝他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走过去。
谢奕修停了一下才跟上,无意间捻了捻触碰过岑遥的手指。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轻柔的触感。
他回忆起替她擦雪的一幕。
那时他想做的,确实不止那一件事。
看着岑遥的背影,谢奕修觉得自己的心里因为她,生出了很复杂的一片海洋。
时而温吞,时而澎湃,有飞鸟和云掠过,留下各种各样的影子,都是他因她而起的心绪。
上车之后,谢奕修开出一段路,忽然问岑遥:“想不想兜风?”
岑遥正望着窗外发呆,听到他问,不假思索地说好啊。
之后一瞥他仪表盘上的电子时钟:“不过已经十点多了,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谢奕修说不会,又说:“我以为你说的跨年,就是跟我在外面待到第二天。”
是有些暧昧的讲法,但他的语气平稳,不由得让岑遥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是、是待到第二天。”她略微磕巴地道。
谢奕修看了岑遥一眼,问她:“去哪?”
岑遥说都可以。
有他陪着,去哪里都好。
深夜在这座城市里驱车漫游,雪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又被气流吹向车身两侧,岑遥忽然觉得,现在自己跟他好贴近。
能一起等待新年到来,是不是已经可以算作超过朋友的关系。
因为是跨年夜,路上的车流和人群一直很多,大都会鳞次栉比的建筑物表面浮动着彩色的灯光,岑遥趴在车窗上向外望,看着看着就有些困,下巴抵在了胳膊上。
谢奕修注意到小姑娘在打瞌睡,掐着时间,在快到零点的时候,把车停到了岑遥家楼下。
他拿起手机,虚拟的钟表App上,还剩最后十几秒就是新的一年了。
秒针在屏幕上划过,还有五秒时,谢奕修叫了岑遥的名字。
岑遥听到了,她不太清醒地转过头,听到他对自己说:“新年快乐。”
像一束小型烟花在耳蜗里绽放,岑遥的睫毛颤了颤。
新年了。
“新年快乐。”她用还有一点含混的声音回应。
回到家之后,岑遥胡乱洗了澡换好衣服躺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画面切换闪回,有时她在跟桑默开车经过的街道上,有时又同他立于火锅店门外,不过在梦中,他给她蹭掉脸上的雪粒之后,又问她要不要和他接吻。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他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
他的嘴唇温热,吻她的时候柔和而深入,两个人的气息长久交错,岑遥觉得自己正在他的呼吸里溺水。
她攥住了他的衣角,踮起脚小心地回应他。
梦里的一切都特别真实,真实到岑遥第二天醒过来,还觉得非常遗憾。
今天是假期,她明明可以把梦做得再久一些。
躺在床上回味了一会儿桑默怀里的温度、嘴唇的触感,岑遥从床头摸到手机,在备忘录里认真地写道:“准备把表白提上日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