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些话，甚至都不敢抬头。
过了很久，少年的声音飘过来，“你是认真的吗？”
姜黎注视着地上的小石子，泪花在眼睛里打转，将世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嗯。”
少年的语气又怒又急，“姜黎，你说的根本就不是真心话。”
余朝阳几乎从未连名带姓的称呼她。
姜黎神经紧绷，硬着头皮抬起眼睑，“是真心话。”
她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好像一直在为别人的期许而存在，父亲在时，她就努力拿第一，做所谓的乖乖女。
其实她骨子里才不是什么好人。
姜黎那时候想着，只要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对她好，在乎她，她就算扮乖一辈子也没关系。
现在父亲不在了，她变坏变烂又怎样，反正也没有人在乎她。
秦欢欺负她，辱骂她，践踏她，甚至是贴她的隐私照片。
其实……又怎样呢？
就算秦欢把她的luo照贴到全世界，姜黎也挨得下来。
可是为什么？偏偏又有一个人希望她好，希望她做回原来的样子。
事到如今，仇恨就像是层层荆棘，把她缠的喘不过气。
她的性格让她绝不会做半途而废的事情。
少年声音有些哑，“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
姜黎睫羽微颤。
她后退一步，指尖缓缓抬起，拂过脸颊。
少女于指腹感受到一抹温热，一秒过后，泪水终究与秋天的冰凉混为一体。
人性总是这样贪婪，明明是她先放弃的余朝阳，却又在心底暗暗期望，他可以不收回那把为她遮雨的伞。
世界上怎么会有姜黎这样自私的人呢……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想将眼泪逼回去。
黑暗中，少年从自行车上下来，走到她身边。
姜黎被余朝阳按住了肩膀。
泥土和血腥的味道永远掩盖不了属于他的澄澈气息。
姜黎想，余朝阳，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她不语，因为愧疚，也没胆没脸去看余朝阳的眼睛。
泪水朦胧中，姜黎只能注视到少年一丝不苟妥帖板正的校服上衣。
下一秒，肩膀被一只大手往前带了下。
余朝阳校服的拉链在眼前愈来愈放大，直到近的模糊。
自从父亲死后，姜黎所遭受的皆是各种各样的巴掌和嘲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拥抱她。
她们靠的那么近，近到姜黎的鼻尖就贴在余朝阳的心口，近到她能听到他心跳加速的声音。
余朝阳循着本心拥抱少女，短暂的冲动过后，也懵了。
他不知道这个拥抱出于什么立场。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感情懵懂，相互递根笔都不敢碰别人的手。
这个动作，是越界。
好像的确……有什么东西已经慢慢不一样了。
“以后，我一定会努力保护妹妹，再也不会让今天的事情发生。”
姜黎闭上眼睛，几番纠结下，终究是用力推开了余朝阳。
她这个人，是不配别人对她好的。
“不要这样。”
她颤着指尖打开书包夹层，将那把银杏伞拿出来，递给余朝阳。
但是对方没有动，也没有接。
“很多事情你不明白，如果你知道的话，就会后悔对我这么好。”
她的苦难原本都是自己制造的，只有这个傻子以为她很无辜，说着要保护她的话。
“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不可以说？”
少女的纠结和痛苦一直被余朝阳看在眼里，她就像是一只扑进火中的飞蛾，一块没有生命力的木偶。
姜黎弯腰，将那把伞放在地上，她没有解释，
“对不起。”
余朝阳，我不是什么好人，离我远一点吧，我只是在扮乖而已。
她垂眸，与站在秋风中的少年擦肩而过。
……
话说到这种地步，没有人会继续坚持。
姜黎拒绝了余朝阳将自行车借给她骑的话。
银杏伞物归原主，从此以后，她的世界重新陷入雷雨。
自那天后，姜黎便和余朝阳彻底断了联系，即便相对而过，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在家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打开床头的柜子，盯着余朝阳送给她的那几块糖发呆。
九月匆匆而过，在九月底附中高三进行了第一次月考。
考完试，恰好是八天假期。
姜黎收拾好书包，自从前张伦的座位前穿过。
那件事后，或许他也觉得丢人，没过两天就转学了。
现在这里坐着另一个女生。
因为秦暮为她出头，那件“不雅照片”的事情仿佛就这样过去，明面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
但姜黎知道，私下里，她的风评必然很烂。
恐怕什么难听的都有。
她走到秦暮桌边，“秦暮，你现在走吗？”
秦暮不说话，拿着卷子还在算题。姜黎便闭上嘴，又默默等待了一会，直到他伸伸懒腰，活动了下手肘，站起来。
“收拾了。”
姜黎抿唇，点头，在四十多个同学的目光下，仔细将他的书本试卷和笔收拾干净，分好类放进他的书包里。
然后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秦暮的身后，背上是自己的书包，手上又拎着秦暮的书包。
很吃力，落在别人眼里自然也很滑稽。
所以——
在姜黎刚走出教室门时，便有几个女生开始吐槽起来。
“说实在的，这个姜黎真挺有耐心定力，秦暮都这么看不起她了，还能这么死命的追，好不要脸。”
“反正心理素质真强，前段时间她的那种照片泄露，这几天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牛！”
“如果是我，我肯定就跳楼了，就这种这种贪慕虚荣的女生啊……”
“砰！”
女生们话聊一半，前方不远处的桌子传来被书用力磕到巨响的声音。
几人抬眼，发现余朝阳正朝他们看过来，眼神不复往日的善意。
少年的指尖用力攥着书，有些微微的发白。
……
姜黎追秦暮追的很吃力，不一会就气喘吁吁。
偏偏秦暮又不是那种喜欢等谁的人，一路脚底生风，姜黎小跑着，勉强才能跟上。
“秦暮，你……你现在想去哪里？”
“回家。”
“……好。”
他也没提要书包的事情，看来是想让自己送他。
好在，秦家离附中也不算远。
姜黎跟在少年身后，看着熟悉的路途，想起她唯一一次去过秦家的场景。
曾经的遭遇像是放电影般重新在脑海里回顾。
每次忆起，她对许纯的恨意总是会加深几分。
总有一天，她要将许纯的富贵生活搅到一团乱麻，让她重新变成穷困潦倒的样子。
姜黎这样想着，指尖默默陷入秦暮的书包背带。
走了一会，少年突然向岔路口撇开。
姜黎自回忆中抽出，大脑因为刚刚的思绪尚未回转过来，竟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秦暮，你走错了，秦家的方向在这边。”
少年停下来，先是愣了下，而后不耐烦的指了指不远处的牌子。
“买水。”
姜黎“嗯”了一声。
她将秦暮的书包抱在胸前，站在路口等了几分钟。
过了会，秦暮拿着两瓶柠檬水，一瓶自己留着，另一瓶直接放在姜黎胸口的书包上。
她默默的保持平衡，生怕水掉下来。
秦暮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半瓶下去，难得主动开口，“你好像很了解秦家？”
姜黎心口一窒。
“八月份，暴雨那次，当时你抱个盒子，是不是刚从秦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