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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务室。
层层堆叠的试卷和书籍几乎把办公桌淹没,只零星看到几个保温杯还有用到掉漆的钢笔摆在拥挤的桌面。
打印机发出嗡鸣。
几乎是24小时不停。
一张张雪白的试卷飞出来,空气中都是油墨的味道,窗台的文竹都要熏死了。
不过还没死。
文竹这种植物也许买回来就注定了半死不活。
白露背手站立,不安地盯着自已的脚尖,眼睛间或一转,很不耐烦的样子,嘴角动来动去。
高一年级的英语马老师不停拍桌,仿佛敲的不是桌子,而是她的脑袋。
“你就是胡写两个句子上去英语作文也不至于零分,全年级倒数,你让我的脸往哪搁?你的脸往哪搁?”
白露小声道:“上次写了您又说我乱写。”
马老师几乎气死。
“说你乱写,这次就能一个字不写了?你看看你,说了还不听,左耳进右耳出的……我教不好,去,把家长叫来。”
杨老师抱着教案进来,见到同为英语老师的同事火气旺,连忙打岔,“好好说嘛,小姑娘脸皮薄,你不能像训小子一样,消消气。”
马老师挥挥手,“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多气人……对了,你们班那个英语很好的学生是不是叫白栀?”
“怎么啦?”
“怎么啦?”马老师提高音量,指着白露,“这是她妹妹!”
说着,递过试卷。
杨老师接过一看,瞬间头大。
单项和完型做的不错,正确率挺高,但整张试卷干净得看不到一根划线,作文也一个字没写。
当老师以来,最头疼的就是这种学生。
大概率选择题是抄的,作文没法抄,就这样了。
马老师按了按额头,“白露,你有个英语那么好的姐姐,就不能在家让她教一下吗?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你……”
杨老师咳嗽一声,递了个眼色,“是组合家庭。”
马老师一怔,挥挥手,想来想去还是撂了句,“明天叫家长来学校!”
白露揪紧衣服,低着头走出教务室,出门的一瞬越想越气,一脚踹开了垃圾桶。
白栀。
又是白栀。
她这辈子躲不开白栀了是不是?
「白露,你的眼睛好小啊,怎么一点不像你姐?」
「白露,你姐会弹钢琴,你会吗?」
「白露,你姐喜欢什么?下周情人节能不能帮忙递下礼物?」
「白露,原来你跟白栀不是亲姐妹啊,怪不得。」
全世界都围着白栀转。
只有她是丑小鸭。
其实白露之前的成绩不好也不坏,可自从白栀搬来,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追不上,渐渐就摆烂了,念高中后跟几个同样不想学的混在一起,作业是抄的,考试也靠作弊,夜里就躲着父母玩网游,算是维持了一个成绩还行的假象,可既然是假象,总有戳穿的一天。
英语作文不好抄。
一抄就露馅。
但是……怎么挨批也要拿她和白栀比较?
本来他们一家生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多了一个白栀?
晚自习后白露到家,拧不开白栀房门,无处撒火,于是转到阳台拎出纸箱中的小狗,点燃打火机燎狗尾巴。
狗毛瞬间点燃。
小狗发出惊惶的惨叫。
是个人听了都心颤。
刘丽在厨房喊道:“怎么了,露露?”
“没怎么,姐捡来的狗乱叫,吵死了,我都没法写作业!”
白露拍灭火,露出得意的笑容,随手将狗扔回窝里,踹了一脚纸箱。回到房间后,拿出崭新的几乎没翻过的英语书,打开折叠刀在上面一通乱划,怕不逼真,还自已上嘴咬了两口。
明天要请家长,今晚就要跟刘丽说,她可不想挨骂。
只能让别人替她挨骂咯。
白栀回家,还不知道一场大战等着自已。
客厅的灯全部开着。
放在阳台的纸箱被拖进了屋里。
鞋都来不及换,白栀背着书包冲进来,小狗的眼皮耷拉着,像是被人敲过脑袋,尾巴也糊了,肉烧得有点红。
一闻到白栀的味道,小狗就开始摇尾巴。
白栀忙按住它,“别摇了,别摇了,不疼吗?”
白永刚坐在沙发边缘,侧身望了眼白栀,没说话。
刘丽提着棍子还要打。
白栀将狗抱在怀里,哽咽一声,努力让自已心平气和说话:“它怎么了?”
“你自已干的好事,还敢问我怎么了?”刘丽捞起袖子,“白露英语不及格,老师都叫家长了,我追着一问,才知道她的课本早就让狗叼进窝里糟蹋了,烂书要怎么学?嗯?白栀你告诉我,你妹妹用一本烂书要怎么学?”
白栀望向白露。
白露哭道:“妈你别说了,姐也是好心帮助小动物,都怪我自已没看好书。”
刘丽气不打一处来,“哭哭哭,就知道哭,让人欺负了也只知道闷着,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小狗刚捡回来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两天才好点,怎么会……”
“你是说我诬陷一只畜生?”
刘丽猛地走近,眼珠都要挤出来。
是啊,什么人才会诬陷一只畜生……
白栀一颤,望向白永刚。
继母现在不是要讲道理,她提起棍子,是为了不讲道理。白栀怎么能跟不想讲道理的人讲清道理?
白永刚眼皮一抬,这才开口,脸还是没向着白栀,“送走,把狗送走,不要吵了。”
刘丽哪肯这么轻易饶过。
她女儿的成绩都不及格了!
多优秀的一个孩子,现在都被祸害得不及格了!!
白栀抱着狗进到卧室,将高一上的英语书翻出来,带到客厅。
书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过两天高三的课全部上完就要把旧书带到学校进行复习,一本写满笔记的课本对处于冲刺阶段的考生多重要,白栀清楚,白露清楚,刘丽清楚,白永刚也清楚,但她既然愿意拿出来,三人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见到写满笔记的课本,刘丽终于不说话了。
白栀连盒带狗抱进卧室。
尽管早已知道住在同一屋檐的也不一定是家人,但白栀还是难过得蜷缩起来。
她不确定小狗能不能撑到明天,就算撑到明天,后天呢?大后天呢?家里不能放了,他们会杀了它,乱棍打死,或者从阳台扔下去……白栀不敢再想,她喘不过气。
合适的领养人也还没找到,只有一个说话不太靠谱的男人打来电话,说要找只狗看仓库。
她有选择吗?
打给徐颖也只会被骂玩物丧志,妈妈从来不准她养动物。
打给江燃……现在的江燃好像很讨厌她,他一定烦死她了,烦死她了……
没有了。
她再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白栀打电话给看仓库的男人,对方说了个地址,挺近的,就在幸福佳苑后大门的民房。
等到第二天上学,白栀绕路把狗抱过去,戴着毡帽的中年男人望着她笑了会儿,目光像口浓痰吐到她身上,收到狗后用根绳子往脖子一拴,连个项圈都没有,就扔到了旁边的铁皮房里。
铁皮房之前有只老狗。
病死了。
也许是饿死的。
破狗碗还在,里面只有几粒米混着泔水,隔着距离都能闻到馊味。
男人嫌狗小。
又问白栀多大了,在哪上学,几点放学,是不是住对面小区。
白栀摸了摸小狗,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然后一咬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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