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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稔气呼呼地坐在房间里,灌下两杯凉茶,这才稍稍缓了过来。贺慵这是做什么,一大把的银票送过来,是看不起人吗?
哼,财大气粗了不起吗?
她气得捏紧杯子,还是没舍得摔。这是上好的白瓷,没得浪费了。
等春英皱着一张小脸,依旧抱着锦盒回来时,宋稔早就预料到了。
要是贺慵那么容易打发掉,她就不用郁闷了。
“怎么,凌大娘不肯收?”
春英摇头,小声道:“凌大娘说了,既然是大少爷亲自给的,就该亲自还回去……奴婢哪里敢去书房打扰大少爷?”
宋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春英平日大大咧咧自称我,也就这时候会谦卑地自称奴婢。不过说真的,别说春英,就是宋稔也不敢直接杀过去,把装满银票的锦盒扔回贺慵脸上。
光是想想,她的腿肚子就开始哆嗦了,真没出息!
“那就先放着,不过回礼就不能太简陋了。”宋稔想着贺慵都送这么多钱来了,回礼怎么也该精细一点,贵重一点。
春英看着手里的锦盒,又开始纠结了:“姑娘,这些钱藏哪里去?”
宋稔也愁了,贺慵没事送这么多钱做什么,连她都开始胆战心惊害怕招贼了!她硬着头皮,咬咬牙道:“放在我榻上,最里面的柜子里。”
春英麻利地把盒子藏好,刚才拿着这些银票在路上走着,她都害怕丢了,紧紧抱在怀里。如今姑娘贴身藏在榻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姑娘既然要送回礼,不若出去走一走?”
宋稔也有些心动,她进厉府后,除了每年春节跟着华月喜到庙里打醮,还真没再到街市去了:“这样,你去找夏草,问问二太太。”
“好,”春英老早就想去街上玩了,可惜早上抱着东珠心惊胆战怕丢了,然后一大早被端砚发现,惊得一身冷汗,哪里来得及看看热闹的街市?
如今宋稔要出去,肯定要带着自己的,她心里雀跃,蹦蹦跳跳就去月夕院找夏草,很快就喘着气跑回来:“姑娘,二太太点头了,只说要戴上纱帽,带足银子,两个时辰内回来。”
两个时辰啊……
宋稔有点失望,不过总比不能出去的好。
她换了一身轻便的浅蓝色旧衣,财不露白,自己还是明白的,穿得太光鲜,跟春英两个人出门,实在太危险了。
春英瞅着宋稔换上的一身,苦哈哈地道:“看惯了这两天姑娘穿的漂亮新衣,这些旧衣反倒不顺眼了。”
宋稔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这就是从俭入奢容易,从奢入俭难了。”
春英听得迷迷糊糊的,也跟着换了身灰色的旧裙子,感觉整个人灰扑扑的,要是在脸颊上抹两把灰,比厨房烧火丫头还糟糕,不由扭捏了:“姑娘,真的要穿成这样出门吗?给大少爷买的回礼,去的店不能太差,穿得太寒酸,怕是连门口都进不了。”
宋稔很少出外,倒没想起商户最是有眼色,嫌贫爱富,穿得太差,还真连大门都进不了,只好又换了一身新衣。
春英眼尖,瞅见这身宝蓝色的衣裙,左右端详笑了:“大少爷的眼光挺好的,姑娘这一身最好看。”
宋稔作势拧了她一把,被春英躲开了,麻利地拿着那件旧衣穿上:“这样好了,姑娘穿得齐整,我这个贴身丫鬟也不能穿得太差。”
女孩子都爱美,春英也是。宋稔也不阻拦,把箱子里的八九成新的旧衣都拿出来,依依不舍地推到春英跟前:“都给你,你瞅着哪件好看都拿去。要不是这些衣服都是大少爷送的,我都想分你一件了。”
春英红了眼圈,揉了揉眼角,笑了:“我就知道姑娘最好了,不过大少爷送的衣服,我可不敢要。”
她缩着脖子,要是被贺慵知道自己穿了姑娘的新衣服,还不要吃一顿板子?
宋稔戴上纱帽,跟春英打闹了一会,两人才匆匆出门。
门外已经有一辆普通结实的马车停着,宋稔心叹,还是华月喜最细心,连马车都给自己准备好了。
春英扶着宋稔上了马车,还没跟着上去,就被后头的人拉住了。
“谁呀?”她回头看见是端砚,吓得一脚踩歪了,险些摔了下来:“怎么是你?难道车里面的是……”
端砚点头,拽着春英坐到前头。
春英甩不掉他的手,一脸焦急:“不对,姑娘刚上车去了,岂不是打扰了大少爷出外办事?不行,我得赶紧告诉姑娘,让她下车来。”
她还以为是二太太准备的马车,谁知道是贺慵的,真是要命。
端砚瞅着春英焦急的样子,不由好笑:“放心,你看顾姑娘上车好一会了,大少也没吭声,自然是默许了的。再说,大少的马车等在这里,就是二太太派人来说了,不放心顾姑娘一个人出外,你就别瞎操心了。”
“二太太派人告诉大少爷的?”春英懵懂得晃着脑袋,半天才恍然大悟。二太太果然厉害,告诉贺慵一声,要是大少有意,自然会让人准备马车带着宋稔出去。若是不愿意,自然当作没听见。
所以说,其实贺慵也不讨厌她家姑娘?
春英又摇头,嘟嚷道:“不对啊,姑娘出门是为了给大少爷买回礼的。如今大少爷跟着,姑娘还怎么买?”
端砚知道这小丫鬟缺心眼,没想到小嘴巴一点都藏不了事,乐不可支:“大少在,顾姑娘不就更清楚大少喜欢什么?”
“好像也对,又有点不对。”春英都迷糊了,回头瞅了眼安安静静的马车,心里默默同情自家姑娘,居然要跟冰块大少爷单独坐马车,估计这一路要被冻得不轻。
宋稔上车后,就恨不得不顾形象提着裙子跳下车。
怎么没人告诉她,贺慵居然坐在车内。
“大、大少爷,打扰了,我以为是二太太准备的马车,我这就下……”
“不必,二太太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外,正好我有事出门。”贺慵放下手里的账本,一袭水蓝的衣衫,跟宋稔身上的衣裙颜色相近,让她倍感尴尬。
她怎么就随便挑,挑到跟贺慵的衣衫一个颜色的换上?
不过华月喜也是,看来没放弃撮合自己和贺慵。
也不知道贺慵清不清楚二太太的小用心,如今看着神色淡然,无喜无怒,应该是不明白,只顺路带她出门吧?
“那就……有劳大少爷了,”宋稔缩在马车的角落,恨不得蜷成一团,坐在离贺慵最远的地方。
她有点后悔了,刚才就该把银票带出来,直接还给贺慵的。
原本宋稔是没有勇气冲去子衡院,如今反正都碰上了,没有还回去实在不应该,于是她鼓起勇气:“大少爷,那些银票我不能收,实在太多了。我、我其实并不缺钱,厉家给我的一切用度已经很够了。”
“我送出去的,从来不会拿回来。”贺慵一面翻看着账本,一面头也不抬地道:“那笔钱,你可以拿来做压箱底的私房。”
宋稔瞪大眼,没想到贺慵会这么直接说出来。
未出嫁的姑娘藏私房,那是出嫁后的保障,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连枕边人的夫君也动不得。
她有点不知所措,犹犹豫豫地答了:“大少爷,私房之类的……还早。”
离自己出嫁,确实还早得很。
宋稔虽然不喜欢寄人篱下的生活,但是能在华月喜身边多陪她几年,还是乐意的。再说,她还没及笄,出嫁的事未免说得太早了。
“如今开始存私房,已经有些晚了。”贺慵一副语重心长教导她的摸样,宋稔有种他被自己爹爹附身的感觉。
确实如今存点私房,两三年之后再出嫁,有钱傍身,确实心里踏实多了。
宋稔觉得有点对,又觉得有点不妥。
再怎么说,她一个未出嫁女的私房,华月喜给的话还凑合,让贺慵给就有些诡异了。
宋稔还要拒绝,又听贺慵淡淡道:“那盒子只是平日的零花钱罢了,别太当回事。”
她一肚子的话被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险些内伤了。
平日的一点零花钱,不当回事……那是上万两,又不是一两的碎银!
宋稔愣是被贺慵的财大气粗,噎得说不出话来,莫名其妙又只好收下。
说来说去,她总是说不过贺慵,到最后只能妥协下来。
不过还好,马车终于停了,要不然宋稔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春英撩起帘子,恭恭敬敬地道:“姑娘,街市到了……”
不等宋稔抬脚下车,就被贺慵一只手粗鲁地扯下了帘子:“戴上纱帽。”
“是,”宋稔被他冷冰冰的语气吓到了,赶紧抓起扔在一边的纱帽,老老实实地立刻戴上。
贺慵看了看,又伸手替她整理了一番,这才亲自撩起了帘子,率先下车。
车外的春英早就被吓得脸色发白,生怕贺慵发作,被端砚扯到了一边,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
贺慵站在车下,伸手虚托着宋稔的手腕,扶着她下来。
宋稔站稳后,隔着纱帽狠狠瞪了春英一眼,她怎么也不来扶一把,害自己要贺慵托着下车,别提多无奈了,想要躲开都不行。
春英这才发现自己失职了,耷拉着脑袋好不失望,慢吞吞挪着步子躲到宋稔身后,小声说:“姑娘,这是珍宝阁。”
宋稔听说过,珍宝阁里的货品真假掺半,全靠客人的眼色。
占便宜了,珍宝阁绝不会反悔。眼拙挑坏了,客人也不能反悔。
这霸王的条件,没想到吸引了大批人。有想捡便宜的,有想锻炼鉴赏眼力的,也有想出名的,各种各样的人,倒是让珍宝阁门庭若市。
不过宋稔想到珍宝阁霸道的条件,忍不住想到贺慵也是这个样子,难怪大少爷会是珍宝阁的常客。
贺慵走前几步,看来是要进珍宝阁了,宋稔只好拖拖拉拉跟在后头,不情不愿地跟着。
“啊——”春英眼看一个男童穿得破烂脏污,一支箭般向她们一头撞了过来,不由吓得失声尖叫。
宋稔也被吓了一跳,谁知眼前一花,就见已经走在前面的贺慵眨眼间绕了回来,揪着男童的领子一抛,准确地扔在了端砚的怀里。
“姑娘,没事吧?”春英还在哆嗦,却先上前扶住宋稔,生怕她吓坏了。
宋稔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却忍不住扭头看向贺慵。
贺慵的动作真快,一瞬间就晃到了她的跟前,这就是懂武艺的人不一样的地方?
难怪华月喜让自己找一个会武功的,在这时候确实大派用场,完全不用自己担心!
也不知道大少爷肯不肯教她这一招,逃命的时候就能用了!
宋稔这边想着,满眼放光,春英在一旁瞅得真切,心里捉摸着,难道大少爷一招英雄救美,就笼络住姑娘的心了?
这也未免太容易了!
二太太曾说,容易得到的东西,人总是不会太珍惜!
大少爷要是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姑娘的心,或许以后就不会好好珍惜姑娘了!
春英很是担心,姑娘这要是陷下去了,岂不是错失了先机?
毕竟二太太说了,先丢了心的人,绝对是输家,压根没机会翻身做主人,赢不了的!
“姑娘,”春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劝解姑娘,莫要那么快失了心!
“嗯?”宋稔被她用力摇着肩膀,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贺慵的背影很久了,不由有点窘迫。
春英见她不好意思了,连忙转开了话题:“看,刚才那小孩,居然是小偷,抢了珍宝阁的东西就跑,幸好被大少爷抓住了。”
宋稔抬头,就见那小童在端砚的怀里拼命挣扎,前头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正向贺慵作揖,一脸歉意地低声说着:“幸好厉公子来了,要不然被这小贼得了手,以后珍宝阁麻烦就多了。”
让一个小子得手了,岂不是说明珍宝阁防备不足,往后的客人都带着侥幸,想要小偷小摸的多了,真是防不胜防。有心来买的,也得担心还没出门,宝物会不会被人抢了!
宋稔瞅着,看来这是珍宝阁的掌柜了。
“让这位姑娘受惊了,楼上雅座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珍宝阁的掌柜又转身对她作揖,请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带着贺慵和宋稔去三楼的雅座。
小厮麻利地送茶,又提着一盒点心上来,奉上厚厚的册子,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春英打开食盒,愣了一下才把点心端了出来。
宋稔无语,居然又是一碟粉色小猪的点心,贺慵到底有多闲,连出门都不忘让凌大娘做两盘点心带出来?
她拿起一块点心,狠狠咬掉猪尾巴,一张脸鼓鼓的。
春英看着姑娘难得露出稚嫩可爱的表情,恨不得伸手戳一戳。
只是没等她伸手,就见有人抬手率先戳了一下宋稔的脸颊。
雅座里静悄悄的,宋稔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差点被点心噎住了。
刚才的那只手,要是她没看错的话,是属于贺慵的?
贺慵依旧一脸淡然,好像刚才伸手的人不是他一样:“嘴角刚刚沾上点心屑了。”
“哦,”宋稔暗暗点头,原来贺慵帮自己把嘴边的碎屑拿掉了,她就知道,大少爷哪里会做如此幼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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