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家后,虞丽梅打来了电话,彼时虞夏正懒散地仰躺在床上。
电话刚一接通,虞丽梅那边嘈杂的声音就透过细细的电流传了过来,充斥着叫卖声和游客的喧嚷。
“您爬山爬得还开心吗?”虞夏先发制人。
自从家里经济条件不错起来之后,虞丽梅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唉声叹气,又恢复到了她记忆中那个漂亮妈妈的模样。
虽然四十多岁,但看起来很显年轻。
虞丽梅“呵呵”地笑了两声:“身体不如从前了,还挺累人的……夏夏,你国庆和室友出去玩了吗?”
“我和——”虞夏说了两个字,突然顿住了,她想起上次和虞丽梅发消息说最近遇到了一个人,但那会儿虞丽梅没有及时回复,后来又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把那条消息刷上去了。
到现在,虞丽梅还不知道这件事。
“妈,我见到贺闻清了。”她轻声说。
“谁?”虞丽梅不知是没听清,还是过分讶异。
“贺闻清,”虞夏重复了一遍,“他也在芜大,而且读的口腔系,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一个专业。”她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虞丽梅那边沉默了几秒,略带严肃的声音响了起来。
“夏夏,上了大学多结交朋友当然没问题,但是以前认识的乱七八糟的人,就少联系。”
虞夏嘴唇动了动,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说辞。
“妈,你说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她翻身坐起来,表情有些怔忡,“我说的是贺闻清啊,贺闻清你不认识了吗——”
那个从小学开始就一口一个姐姐的贺闻清,和她一起上下学了五年的贺闻清。
那个虞丽梅曾经笑着说和她亲儿子没区别的贺闻清。
“我当然知道,但——”虞丽梅的语气有些无奈,“夏夏,我就说这么多,马上进景区检票了,先挂了。”
嘟的一声之后,虞夏捏着手机僵在原处。
她知道,虞丽梅和贺德松的离婚闹得很不愉快,但她想不明白虞丽梅为什么如此排斥贺闻清。
仿佛一夜之间就不认识他似的。
挂掉电话之后,虞夏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她又不想跟贺闻清说这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了急促敲门声,虞夏刚要起身去开门,突然想起贺闻清说今天要晚上八九点才能回来。
她看了眼手机,现在才七点半,是贺闻清提前回来了吗?
旧住宅是老式设计,房门没有猫眼,虞夏不敢贸然开门,想着先给贺闻清打个电话。
然而拨出去的电话没有人接,贺闻清大概还在上课,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她攥着手机思忖了片刻,给贺闻清发了一条消息:「你回来了吗?家里有人敲门。」
门外的声响依旧不停息,七点多的天色已经有将暗不暗的趋势,没有开灯的客厅略显昏暗。
虞夏伫立在客厅中央,借着屋外的路灯看向门外,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她似乎能隐约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绝对不像熟悉的人。
想到这儿,虞夏的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她连呼吸都尽量放轻,也不敢开灯,就在黑夜中与之沉默地对峙着。
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门外的人依旧没有离去,而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哐哐哐——
沉寂了许久之后,屋外的人似乎不耐烦了,又是三声巨响,几乎要将门板砸穿。
“敲什么M.L.Z.L.敲,催命啊!”一声粗犷的男声从隔壁传来,似乎是某位邻居不堪其扰。这种城中村的住宅,一层楼的住户众多,稍有声响就会彼此注意到。
“敲门怎么了!我家、家住在这儿……”贴近门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口齿不清,像是喝醉了一般。
紧接着,叮里哐啷的金属碰撞的声音,男人似乎是在掏钥匙,然后试图将钥匙插进门锁里。
虞夏后退了一步,几乎要尖叫出声来,但是强迫自己震惊下来,颤抖着手指,拨出了报警电话。
门外的人试了好几次,才发现这钥匙根本插不进去,于是更加暴躁了,猛地踹了门一脚。
可怜的房门颤巍巍地晃动了一下,保不准下一次就会不堪重负,被彻底破门而入。虞夏放轻步子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卸下扫把杆握在手里。
男人似乎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门上,嘴里嘟囔着不干不净的话,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房门。
虞夏将手里的棍子往紧里握了握,身子却止不住颤栗,心脏一下又一下重重跳动着。
她怕外面的人会闯进来,也怕回家的贺闻清碰上他。
突然间,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她连忙抓起来接通。
“虞夏,你还好吗?”贺闻清的声音很急促,夹杂着轻微的喘息和呼呼的风声。
听到贺闻清声音的这一刻,虞夏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捂住听筒,压低声音。
“你放心,我没事,但是那个人还在外边。如果你快回来了,你也先别上来,不安全,我已经报警了——”
话音未落,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响,男人吃痛的哀嚎透过门板清晰地落在虞夏的耳膜里。
虞夏倒退了几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惨叫声只持续了几秒钟,就仿佛被什么不可抗力抑制住了一般,转化为含糊不清的呜咽。
她怔愣在原地,虽有延迟,但她清清楚楚听到手机里的声响与门外的合二为一。
“啊——要打死人了——”
不知是哪个邻居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女人的尖叫声随之响起。
不远处,长鸣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寂静的夜晚。
虞夏心里一惊,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拉开门。
忽闪忽闪的白炽灯下,入眼便是地上一滩血迹,被人来人往的脏兮兮的地面染指为发黑的深红色。
陌生的中年男人仰躺在地面上,合着眼,不知是死是活。
男人的身侧,贺闻清立在那儿,半张脸陷进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虞夏的视线僵硬地一路下移,定格在他右手拎着的一根木棍上。
棍子顶端沾着黏腻的血液,顺着淌到了他的手背上,根根凸起的青筋尤为刺目。
迄今为止,这副模样的贺闻清她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初一那年,虞夏被小混混围堵,贺闻清打瘸了对方一条腿,被骂说像一条疯狗。再者,便是今天。
而这次的狠厉与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楼道惨白的光线下,年轻男人的唇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细线。
见到虞夏出来以后,贺闻清终是有了反应,抬眼看向她的一瞬间,神色有所动容。
好在,他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害怕的表情。
贺闻清把棍子随手丢在一旁,重物落地砸出一声闷响。然后他将沾了血的右手背在身后,朝虞夏走来。
虞夏看着他步步朝自己走近然后伸出左手,每根手指都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一点污渍。
他的左手拎着一盒关东煮,包装袋系得很严实,没有一点洒出,腾腾热气氤氲出白雾。这是他家教课结束特意给她买的,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贺闻清眉弓微微上扬,视线平静地滑过,落在她由于过分紧张而泛白的嘴唇上。
“饿了吧……这个没弄脏,先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