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是工人纯手工制的,雕纹沉朴简约,与江南园林建筑风相辉呼应。
亓官宴脚步停顿在拐弯处,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因着稍微用力握扶手,隐隐看到手背上的青色血管。
“你这孩子敢跟你姥姥顶嘴,没看见你姥爷生气不说话了吗!”
是亓官秋的声音,她压低嗓子,小声训斥谢恩。
谢恩蔫吧,“我没顶撞姥姥,我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南知意她是瞎子,连生活都无法自理,跟表哥在一起不是拖累他嘛。”
“谁让你犯浑主动把人送他面前,本来想着把你堂姐介绍给小宴,全叫你搅和了,”亓官秋生气,警告谢恩,“找个机会,你向小宴和那个女生道歉。”
语罢,亓官宴听到谢恩拒绝找南知意道歉,许是他顽劣要逃,又被亓官秋抓回来。
几声叫痛,带着轻微的巴掌声,像是打在他后背,钝闷没有直接皮肉挨揍声。
再开口,亓官秋说话声又矮了几分。
“你爸特意让我把小宴接回家住,你没看到昨晚饭桌上都是高企领导和单位里的;上面对外贸易有意发展北美那块,如果说服你表哥将港口对接过来,你爸工作成绩多添一笔,马上就能升任。”
谢恩不以为然,嘟囔着说,“都是一家人,你直接跟我表哥说不得了,干嘛弯弯绕绕一大堆。”
絮絮叨叨中,亓官秋狠骂他白去德萨留学,跟在亓官宴身边半点没长进。
多方面合作,搬到正式台面上,条条框框繁琐,不是单凭嘴上说说。
亓官宴转身,下楼的步履声伴亓官秋教训谢恩的话,越来越小。
“你表哥坐在那个位置,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那个女生充其量是看着顺眼的,他现在喜欢,还能真娶家里?你少给我眼皮子浅,跟个斗鸡似的没事找事……”
坐回客厅,亓官宴身上的冷寒让添茶水的张妈都无法忽视。
溢出蓝瞳的寒气,缭绕眼眸;他松了松领带,背靠沙发,握住手机。
摁开电源键,手机界面是片平静的海,海面之上有个添加不久的监听软件,那头正是南知意。
手指在界面来回划,亓官宴却是闭眸呼吸。
沉寂片刻恢复清明,点击删除、确认。
晚餐,一家人难得相聚,老太太慈爱地给亓官宴夹菜,老爷子神色淡淡,眼底的亲和出卖了他冷硬外表下的情绪。
谢恩在亓官秋监督下,低头道歉,“表哥,我错了,今天不该跟南知意吵架。”
亓官宴‘嗯’了一声,放下筷子对亓官夏说,“舅舅,您最近在西郊开发景区进展怎么样了?”
“刚起步,”亓官夏爽朗着说,“景区依山开发,正凿石修景观道,得费些功夫完工。”
亓官宴了然,风轻云淡提议,“我正好想了解一下建设景区相关流程,可惜腾不出人手;谢恩想跟着我学东西,不如先让他替我去景区考察?”
饭桌上菜色清淡,都是按照亓官宴口味做的。
他盛了勺汤关心送谢恩碗里,嘴角上扬,溢出言表的关怀。
忽略谢恩张大的嘴巴,亓官宴胳膊肘支餐桌上,十指交叉手背撑着下颌,动作岑贵自然。
“小姨,谢恩留学毕业了,刚好,我们借机检查一下他学业如何?嗯……让我助理陪着他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
深邃的眼睛直视亓官秋,明明是噙着笑意,她却感到背后发凉。
亓官秋紧握筷子,稳了稳那股不安,点头答应。
“我不去!”谢恩拒绝的麻利,“山里什么都没有,风吹日晒,晚上能冻死。”
他再拒绝也没用,不用亓官宴开口,老爷子重重一拍筷子看着他,“不学无数,明天我亲自看着人送走你!”M.L.Z.L.
瞬间,谢恩的气焰消失无踪,身子一哆嗦,老老实实听批评。
亓官宴事不关己继续吃饭,回房后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好好“关照”谢恩,一切严格按照“最高”标准来,深入贯彻学习,务必起到带头作用。
脱了西装外套扔床尾,懒懒坐下,才发现自己没有可联系南知意的私人社交号。
犹豫一下视频打给琳达。
琳达很快接听,利落短发出现镜头里,“亓爷,您有什么吩咐。”
她在小院里,不远处一帮人闹哄哄的,啤酒瓶散落一地,烧烤炉子烤的呼呼冒烟。
瞧着像南四海跟人胡吃海吹,有男有女;说到兴头,跟个胡子拉碴的老爷们抱着肩膀连比带划。
嘈杂里,南知意坐在矮桌边,安安静静拿着串吃,偶尔回话,喝口一次性纸杯里的啤酒。
在亓官宴示意下,琳达将手机交给南知意,小声提醒她,“亓爷视频。”
南知意怔愣一瞬,放下手中吃的,拿着手机到大门外,“你——还没休息?”
天色已晚,差不多十一点半。
早上她随亓官宴去墓园,回来一整天不见南四海;好不容易人回来了,还是醉的东倒西歪被人送回来的。
天黑醒酒后,无缝隙招呼叔伯婶子来喝啤酒吃烧烤,说给她重新熟悉熟悉人。
“你没给他们说你有男朋友了吗?”亓官宴声音沉闷。
他听得一清二楚,两个嗓门大的中年女人,左一个夸她漂亮,右有一个说给她相亲;唾沫横飞,咧着牙根子激动拍大腿。
闻言,南知意敷衍一笑,“他们在说笑,你后天便回德萨了吧,你早点休息吧。”
她急于挂断电话,仅剩一天,亓官宴离开后,他们回归各自轨迹生活,再不会有交集。
想到这里,心下一松,笑的真诚了些。
亓官宴想透过手机看她在想什么,屏幕里女人含笑嫣然,笑里别有疏离。
他每年是这般按时离开,可谁规定他一定按部就班照例走。
探索到她飘忽的想法,亓官宴眸子发沉,换了种玩味的语气。
“离开前,男女朋友应该做些值得留恋的事情,明天早上派人接你;我的——女朋友,晚安。”
他兴致盎然挂断视频,南知意心脏骤然狂跳,那一晚抵在耳畔的气息好似如他现在这般逗弄。
清风徐徐,夜色里,白皙的脸庞涨红,领口附近,快速蔓延绯色。
那夜,相同频率的呼吸交错纠缠,腰间,男人握着的手指温热有力。
平静的夜色里,更多是她内心遮掩的慌乱,大腿内侧犹如被话勾的生疼,身体下意识抗拒回忆那次不愉快的体验。
握着的手机有些烫意,南知意拍了拍脸,自己脖子上挂的手机响起,语音助手提示为阚子臣。
她果断拒听,又接二连三打来,索性关机躲清净。
阚子臣撕破脸皮的话历历在目,所作所为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
回到饭桌,她一个婶婶凑近,忍不住八卦。
“我下午听咱巷子里的老孙头瞎聊,说有个外国男人把你接走;小知,他是你男朋友不,家里干什么,一年挣多少,他在咱们这定居还是暂时搁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