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妍按萧屹晨指的方向走过去，果然有一个大商场。
　　逛了一圈，她发现这里大多数店都是卖奢侈品的。
　　每次从橱柜旁走过，看着自己被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和那些展览的商品重叠在一起，她总是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
　　不过土包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因为这些外在的物质而徒生烦恼。
　　一番斟酌之后，她决定去一趟学校。
　　一来是因为学校附近有一家物美价廉的文具店，二来是因为她想咨询一下她休学的事。
　　她在便利店买了一个口罩。
　　六月，正是毕业的时候，她怕以前的同学认出自己来。
　　到了学校，来不及感受和怀念校园生活的美好，她直奔政教处。
　　“宋意妍是吧，之前我们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她愣住了，之前有一段时间老是接到骚扰电话，一开始她还礼貌地接一下，后来接烦了，于是每次看到座机号她就直接挂掉再拉黑名单。
　　“休学，学籍是只能保留一年的，你现在已经是退学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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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意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她有些懵，双手不断地冒着汗。
　　走出校门，她盯着校匾看了好久。
　　她想起刚进入这所重点大学时的欣喜和憧憬，想起在图书馆看书，在教室上课，在操场上散步的那些日子。
　　也许是这个收尾太过潦草，相比之下，曾经的那段日子好似一场梦。
　　看着那些出入校门的年轻面孔，她觉得自己的身影在他们中间是那么突兀。
　　也是，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宋意妍了。
　　一辆送外卖的小黄车从她面前一晃而过，她突然想起了陈松。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等了好久对方才接通。
　　“喂，刚刚在开车，你是那个地址的？”
　　“我……”惊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我是宋意妍。”
　　“是你啊，怎么了？”
　　“你忙完了回我一下吧，我不急，就是想跟你说一下学校的事。”
　　“行，等会联系你。”
　　挂了电话，宋意妍去买了两个喜欢的笔记本和几支笔。
　　没一会儿陈松就给她回了电话，对方似乎察觉她的情绪不太对，干脆约了她见面聊。
　　到了地方，宋意妍刚下车就看见了陈松，他还是那个全副武装的打扮，懒散地靠在电瓶车旁边。
　　陈松也看见了她，摘下帽子和墨镜，取下冰袖，走到她面前问，“喝咖啡吗？”
　　“我请你吧。”宋意妍点点头。
　　他笑了笑，“不用，我来。”
　　进了旁边的咖啡店，宋意妍点了一杯柠檬水，陈松要了一杯冰美式。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陈松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意妍，才缓缓开口问：“说吧，什么事？”
　　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宋意妍打了一个寒战，直奔主题地问：“你休学多久了？”
　　陈松眯着眼睛想了想，“快一年了，怎么？”
　　她喝了一口面前的“少糖”柠檬水，酸涩的口感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我刚刚去了学校，他们说我休学超时没有处理，已经按退学处理了，你要是还回学校，记得去办手续，别像我……”
　　陈松的眉头皱了起来，直接打断了她，“我没听错吧，学校没有给你打电话吗，前阵子他们就差没把我手机打爆。”
　　宋意妍把心口憋着的一口气重重地叹了出来，“我以为是骚扰电话，那阵子太忙了，遇到座机号码就都拉黑了。”
　　“不是，那你的辅导员呢？”陈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好像后来换了一个，可能把我忘了吧，而且我班群也退了，就……”宋意妍低下了头。
　　“姐姐，我都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佩服你了，那你自己也不记得去学校报道吗？”
　　“我爸也提醒过我，但我没有放心上，后来就忘了……”
　　“你这事，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陈松叹了一口气。
　　宋意妍咬着嘴唇没有接话。
　　“那你现在还送外卖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陈松说完便低头弯下腰去看她的表情。
　　“没有送了，暂时还没什么打算。”宋意妍撇了撇嘴。
　　“叔叔呢？”陈松小心翼翼地问。
　　“走了。”她平静地回答。
　　陈松愣了一阵，语气也软了下来，“这样吧，你先随便找个班上一下，等我开了公司，招你做行政主管，怎么样？”
　　宋意妍抬头看他，淡淡地笑了笑，问道：“那你不打算回学校了？”
　　“不读了，辛辛苦苦读毕业，找个底薪三千的工作，哪有送外卖赚得多？”陈松吊儿郎当地回答道。
　　宋意妍又笑了笑，“跟你说认真的！”
　　“笑啦？”陈松挑了挑眉，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接着回答道：“逗你的，我过两天就去学校弄这事。”
　　宋意妍赞许地点了点头，“嗯，千万别忘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在做什么？手里还有钱吗？”陈松关心地问。
　　“什么也没做，还有点闲钱。”她回答道。
　　陈松严肃了起来，“有困难就告诉我。”
　　“暂时还没什么困难，你那边呢？债还完了吗？”宋意妍礼尚往来地问了问。
　　“还完了，我现在已经跟他没关系了。”
　　“这么快？你赚了多少钱了？”她好奇地问。
　　“差不多二十万，感觉去了小半条命。”陈松云淡风轻地回答道，并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冰美式。
　　“不愧是你，榜一大哥就是不一样。”她笑了笑。
　　“能上榜的，哪个不是有点外债在身上的？”陈松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回答。
　　宋意妍搅了搅面前的柠檬水，看着杯壁上冒出的那些小水珠，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陈松时的场景。
　　在电梯里，他主动问自己送的是几楼，刚好他们送的楼层可以互换，便愉快地交换了一单。
　　他把低楼层的给了她，自己选了高楼层的。
　　她向他道谢，他一边取下口罩擦汗，一边说不用谢。
　　他当时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挤上了这趟电梯，脸上的汗珠密集得像刚洗了脸，但他的呼吸却听起来很轻，像是刻意控制了节奏，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他的眼神亮亮的，表情也很坦然，没有一点窘迫和不自在。
　　宋意妍喜欢观察人，尤其是在送外卖以后。
　　当时她就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他们又见过好几次，就渐渐熟识了起来。
　　他们都惊讶于彼此的故事，尤其知道他们还是校友以后，更是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虽然是萍水相逢，但她却从他身上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个道理——为生活流过汗的人，是不会怕流泪的。
　　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时间，开口道：“好了，你接着忙吧，不耽搁你了。”
　　“倒也不忙，这个月做完我就休息了。”陈松漫不经心地回答。
　　“准备复学？”
　　“嗯，我都已经打算好了，回学校以后我就开始准备创业。”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成大业。”她的语气十分坚定。
　　“就凭你这句话，以后我发达了，你拿着这个信物来找我，我送你一套房。”陈松把面前还剩了一丁点的美式递到宋意妍跟前。
　　“心意我领了！”宋意妍笑了笑，拿起两杯所剩无几的饮料扔进了垃圾桶，起身说：“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回什么回，换场子，请你吃饭。”陈松也站起身来。
　　“不用了，我回家还有事。”宋意妍拒绝道。
　　陈松转过头观察了她好一会儿，“真的有事还是要回家哭鼻子了？”
　　“真有事！再说了，有什么好哭的？”宋意妍被逗笑。
　　“你刚坐下来说退学那事的时候，我看你都快哭了，还说没事？”
　　“只是郁闷好吧，哪有那么夸张！”宋意妍反驳道。
　　“行行行，你说了算，那这顿饭下次再请你。”
　　“好。”
　　道了别，看着陈松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宋意妍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她站在太阳底下等着公交车，明明那么热，连后背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但心中泛起的阵阵凉意却让她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寒战。